他說罷此話,離著二人藏身所在的酒壇當真是越來越近了,兩廂還未蒙麵,獨孤陽平便覺得一股寒氣已從壇子外麵透了進來。他絕非貪生怕死之輩,何況依這兩人的話意來看,想來與海外派應是同路中人,自己報上獨孤氏家公子的身份,這二人也未必不給麵子,然而看到身前的夏銘焉,一股憐香惜玉之情竟浮上心頭,當即打定主意,輕聲說道:“等我!”隨即高聲喝道:“不知是哪一路的朋友?”這一聲招呼過後,獨孤陽平拔足躍起,手搭壇口便已翻身落了出來。
他身手飛快,落地之時那二人不由得各退一步,霎時間三個人成鼎足之勢,六隻眼睛飛快在彼此身上打量起來。獨孤陽平身處異鄉,加之身上奇毒未解,這些日來皆是戰戰兢兢度日,此刻恰逢好手,他斷然不敢輕覷,這時用袖口將兩隻手掌遮蔽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身前這兩個白衣道士,隻見左手邊這人眉毛細長,目光陰冷,鷹鉤鼻梁與高聳的兩彎眉骨交相呼應,顯得格外的陰險狡詐。
獨孤陽平不識得這人正是曲道然,轉眼向右手邊看去,但見這人同樣是一身皂白色八卦印花道袍,可從麵相上看去,卻是濃眉大目,一臉正氣,隻不過左右臉頰上各有兩三處劃痕,有幾處傷疤竟然一直延展勾連到脖頸之中,此刻凝眸虎視,更顯得麵目猙獰,殺氣駭然。
原來這臉上帶有疤痕的道士正是道顯尊者柯木華。說起他身上的傷疤,何止是麵目上袒露出來的這幾條,他六月中在清風寨中獨鬥塗遠誌與大漠孤鷹李雄,原本勝負還難以分曉,卻被李雄祭出血馴,那十數隻血斑鳩生性凶殘,大漠孤鷹的血馴絕技祭出,血斑鳩一路追襲下來,利爪尖喙便如幾十把鋒利的兵刃,任柯木華身懷碧落七劍這等絕學,卻也被一次次刺破皮膚,劃傷骨肉。他倉皇逃竄,才奔出了不到十裏路程,便已是傷痕累累,正絕望之際,忽見眼前已是一處林地,便搶步鑽了進去。那林中樹木雖不茂盛,但枝杈盤繞錯結,血斑鳩雖然行動迅敏,但畢竟體型龐大,眼見獵物進了林中,無法再進行攻擊,隻好盤旋在樹林之上,數十雙冰冷銳利的眼眸在樹杈縫隙中緊緊追尋柯木華的行蹤。
柯木華的昆侖派身法行蹤詭異,加之他逃命之際更顧不得顏麵,早已脫了個赤膊上陣,在林中繞著樹木穿梭往返,如潛蛟入水一般,隻一會兒的功夫,便將頭頂上十數隻血斑鳩遠遠甩開,奔進了一處山坳。挨到天色轉黑,他才從山坳中尋路逃出來,轉回興慶府中養傷。傷口痊愈時已是七月中旬,得知鄒白鶴與曲道然趕來京兆府與莫雲樓相會,他一心要找回清風寨尋仇,卻又不敢孤身前去,他親哥哥柯木靈雖然神通廣大,可人家畢竟身為一國國師,怎能輕易卷入江湖仇殺這等瑣事,因而便追隨到京兆府,可一路走來,直到大名府中才與這三人相遇。
轉而再說漠邊三鬼在清明劍莊中潰敗而走,著實大傷元氣,狼狽出莊之後便在大名府中尋了處客棧住下,如此一連修養了兩日,莫雲樓身上的傷還是不見好轉。恰在此時,柯木華已趕來相聚,三人之中,他與曲道然交情最深,因而才找他出來獨自交談,兩人各自述說起分別以來的遭遇,便圍著清明劍莊方圓十數裏中緩步而行,這才碰巧進了如意坊,與獨孤陽平狹路相逢。
若論技法,蠶絲爪雖極難掌控,可一旦運使純熟,威力更勝於刀劍,而說起躲避之法,切記不可顧頭不顧尾。獨孤陽平見曲道然手指在袖中輕攏慢撚,數尺外的飛爪便能隨心所欲,直奔要害,出手之快超乎視界,深知絕不能讓他施展出全部本事,那便避無可避了,急忙使一招“老雀振翅”,飛身騰起數尺,猛然探出雙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住了那條蠶絲。
蠶絲細若如無,卻堅韌如刀,頃刻間將他雙掌割破,然而這雙手被毒液腐蝕,早無知覺,蠶絲卻染上了一層靛藍色毒液。獨孤陽平欲擒故縱,大喝道:“有毒!”反腕收肘,順勢一奪。
曲道然始料未及,微覺怔忡,蠶絲爪險些脫手,當即運氣凝神,回腕猛奪。柯木華大驚失色,見蠶絲有變,又見這年輕人掌厚如磚,斑駁腐爛,出手卻迅捷如電,看來他說掌上有毒,未必是詐。想到此處當機立斷,長劍頃刻出手,畫出青光紫電,鋒芒削過雪蠶絲,火光四濺,蠶絲當中斬斷,劍刃也崩開了一處豁口。
昆侖派這兩人原本自恃身份,不願以多欺少,可始料未及,竟被這年輕人一招之下創傷兩件兵刃,實是平生未曆的奇恥大辱,殺念更為篤定。柯木華手中青虹未落,橫劍一掃,仿佛平地生雷,七八扇閉合的門板竟被罡風猛然吹開,勢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