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入府為妾(1 / 3)

吳管事一家是在傍晚來的, 寧櫻在西屋接見她們, 半年不見, 吳管事和記憶裏的沒差, 依舊笑意吟吟, 平易近人, 身子偏瘦, 稀疏的眉毛下,單眼皮的眼睛微微垂著,竹青色的麻布長衣半新不舊, 個子矮,還不如他身側吳琅高,白皙的皮膚略有憔悴之色, 和他旁邊精神矍鑠的媳婦截然不同, 管事媳婦與管事差不多高,身材豐腴, 雙眼明亮, 睜著一雙眼, 眼神明亮的盯著寧櫻, 仿佛不認識了似的。

寧櫻眨了眨眼, 衝她調皮的笑了笑, 管事媳婦便咧著嘴,露出滿口白眼,笑得合不攏嘴, “真是我家櫻娘呢。”

她一開口說話, 門口的丫鬟皆探頭張望,以為出了什麼事兒,好奇不已的望著裏邊。

都是大嗓門招惹的。

“櫻娘哦,半年不見,你好像長高了,跟莊子上不太一樣呢,快讓吳娘子我瞧瞧。”管事媳婦嗓門大,聲音洪亮,別說屋裏,院子裏估計都聽到她的聲音了,她身側的吳管事扯了扯她袖子,小心提醒她道,“你小點聲,府裏不比莊子,別給小姐丟臉。”

管事媳婦沒來過京城,是地地道道的蜀州人,路上吳管事雖說了寧府是大戶人家,大戶人家的規矩數不勝數,要她小心些,別衝撞了貴人,她見著寧櫻激動,將吳管事的叮囑早拋之腦後了,這會聽吳管事提起,她悻悻的撇了撇嘴,不太樂意,拽著自己新買的衣衫,扭過了頭。

寧櫻失笑,“吳管事,沒事兒的,院子裏沒有外人,吳娘子憋著不說話,一會兒準難受。”

吳娘子眼神一亮,朝寧櫻豎起大拇指,得意的挑了挑眉,嫌棄的斜吳管事一眼道,“跟著你這麼多年吃苦受累的,到頭來還沒櫻娘懂我,一邊去。”

蜀州女子能頂半邊天,性子彪悍隨性,吳管事平日有些懼內,聽著這話,立即訕訕不說話了。

寧櫻問起她們在路上遇匪之事,吳娘子氣不打一處來,撩起吳管事的袖子給寧櫻看,“他們爺倆護著我,對方人高馬大的,二人哪是對手,這不就受傷了?”說到這,她想起什麼,微張的嘴砸吧兩下,“虧得沒有大礙,否則,我也不要活了。”

那人說別和寧櫻說太多,怕嚇著她,吳娘子這點還是拎得清的,看對方穿著打扮就知是京中的貴人,她開罪不起,何況不是什麼開心事,寧櫻不知道反而更好,故而沒有多說。

聞媽媽在院子裏聽著聲近似“哭天搶地”的一聲“我不要活了”心存疑惑,撐著傘小跑著上了台階,問門口的丫鬟才知是吳管事一家來了,便沒進屋,她站在屋簷下,將裏邊的聲兒聽得一清二楚,心裏暗暗搖頭,這嘹亮的嗓門,往後桃園該是熱鬧了。

等了會兒,裏邊的聲音停了,聞媽媽抬頭望去,走出來一對夫妻和一個半大的少年,該是吳管事一家三口無疑了,聞媽媽慈眉善目的寒暄道,“是吳管事一家吧,小姐念叨好幾回了。”

吳娘子看聞媽媽穿了身時新的襦裙,發髻上簪子金燦燦的,她心裏犯怵,點頭道,“是是是,是我家那口子,沒什麼事兒的話我們先去給夫人請安了......”

離得近了,聞媽媽被吳娘子的聲音震得耳鳴,她臉上笑意不減,待三人撐著傘走了才進屋,清楚的聽到吳娘子抱怨寧櫻身邊的人文縐縐的,穿著華麗,身子瘦弱得很,打架的話護不住寧櫻,頭上的簪子說不準也毀了。

聞媽媽嘴角微抽,低頭瞅了眼自己身材,覺得吳管事一家,和她想的不太一樣。

撩開簾子進屋,寧櫻坐在玲瓏雕花窗戶下,雙手撐著下巴,側顏姣好柔美,正望著外邊出神,從侯府回來時寧櫻便不對勁,聞媽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隻是看譚慎衍,行為舉止沒有不當的,不像是寧櫻在侯府受了委屈的樣子。

“風大,小姐莫吹久了,老奴去前院吩咐過了,吳管事他們住在前邊,等雨停了再做安排,從侯府拉回來的特產,給榮溪園那邊送去了。”聞媽媽站在邊上,順著寧櫻的目光瞧去,園中的花兒被雨打得花枝亂顫,東倒西歪,像隨著節奏起舞似的,竟透著股歡喜勁兒。

聞媽媽去榮溪園的時候遇著金順,金順那人是牆頭草,問她打聽侯府的事兒,不知是寧國忠授意的還是柳氏,聞媽媽裝傻充愣說了幾句,金順沒有聽到他想聽的,拐彎抹角的說寧國忠對寧櫻如何如何偏袒,早上在垂花廳等了許久不見寧櫻也沒有怪罪,聞媽媽知道這是金順的套路,軟硬兼施。她不笨,裝作滿嘴阿諛奉承,就是對青岩侯府的事兒不肯多說。

如今的寧櫻就是黃氏年輕那會,明麵上被人捧著慣著,暗中詛咒她的不少,若非有小太醫和譚侍郎,寧國忠哪會將心思放在這個孫女身上?

想到這,她想起離開榮溪園時,遇著寧伯瑾和同行的苟誌,目光沉了沉,苟誌生得眉目周正,身軀凜凜,渾身上下帶著股傲然正氣,這種人,起於泥壤,行於微土,誌存蒼穹,展翅高飛,扶搖直上乃遲早的事兒,寧靜芸眼皮子淺,隻看到眼前的富貴,若能安心接受這門親事,往後和苟誌舉案齊眉,夫妻琴瑟和諧,待苟家飛黃騰達之時,她便是受人景仰的苟夫人,誰都不敢小瞧了她去。

偏偏,寧靜芸不滿於現狀,趁著去薛府做客和程世子又牽扯到一塊了,不知其中利害,聞媽媽想著要不要告訴寧櫻,猶豫了會,她湊上前,小聲和寧櫻說起苟誌上門的事兒。

程雲潤和寧靜芸的退親之事越傳越厲害,寧靜芸聲名狼藉不為過,寧府沒人出麵澄清,黃氏擔心苟家那邊對寧靜芸不滿,請苟誌來府裏,解釋了退親的緣由,苟誌沒有多問,寧府和清寧侯府家世懸殊,換做其他貪慕虛榮的人,出了事兒也會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不會毅然退親,他佩服寧府的做法,也向黃氏堅定自己娶寧靜芸的決心,不會讓流言左右他的心智。

對這點,黃氏是滿意的,然而,卻不想寧靜芸自己做下那等事情來,聞媽媽唉聲歎氣道,“太太還不知這事兒,老奴看三爺臉色不太好,讓五小姐去榮溪園問話呢。”

寧靜芸私底下和禮部尚書長子書信往來,言語曖.昧,丟盡了臉麵,結果程世子的事情出來後,寧靜芸又變了心思,將主意重新打到程雲潤身上,說是寧肯富貴妾不做貧賤妻。

寧櫻眼神微詫,狐疑的看了聞媽媽一眼,“你從哪兒聽來的?”

“府裏有人在說了,薛小姐成親那日,五小姐跟著三太太去了,約莫是宴會上又和程世子說上話了,苟家少爺過來問呢。”聞媽媽回來時故意走得慢,聽著些事情,而且,府裏一開始傳的時候她便暗中留意著,嚼舌根的是柳氏身邊的丫鬟,約莫是因為寧靜芳的事兒,還記恨寧櫻,手裏拿捏不住寧櫻的把柄,就拿寧靜芸撒氣。

寧櫻默然不語,站起身,讓聞媽媽關上窗戶,理了理褶皺的衣衫,緩緩朝外邊走,聞媽媽拉上窗戶跟在她身後,說起寧靜芸貪慕虛榮的緣由來,“五小姐養尊處優,好麵子,打小和她玩得好的那幾位小姐嫁得不錯,都是富貴人家,她怕被她們看不起才會出此下策的吧,小姐可別跟著學,富貴有眼前的,有將來的,變數大著呢,不管如何,對方品行好比什麼都強,京城是天子腳下,百年世家沒落的不少,新起之秀也多。”

黃氏離開京城後,她輾轉去了許多府邸,每進一家府邸都是想著如何將黃氏從苦寒之地弄回京城,每一次都铩羽而歸。換過的地方多了,府裏的醃臢她見得比旁人多,真心為寧櫻好,才想說這些提醒她,寧櫻不懂人情世故,最容易跟著好人學好,跟著壞人學壞,寧櫻十三歲了,不能再像小孩子那般天真,不懂世事,該學的,得開始學了。

寧櫻思忖著點了點頭,沒有想到寧靜芸做得出這等事情來,富貴妾?她真以為自己的臉蛋能迷惑住男人一輩子?

枝頭的花兒被風吹落,樹枝周圍散了一地,平白增添了些許蕭瑟,冷風吹過,寧櫻不自主的哆嗦了下,讓銀桂去廚房傳膳,又招金桂過來在她耳邊嘀咕幾句,金桂點頭,屈膝稱是走了。

雨越下越大,仿若要將一春的雨水都在這幾日傾注下來似的。

梧桐院,黃氏靠在美人榻上,細細聽吳管事說起莊子上的事兒,中間沒有插一句話,待吳管事說完,她才站了起來,心底冷笑,那件事她本就有所懷疑,才會派熊大熊二查探究竟,熊大熊二是老夫人的人,自然不會告知她實情。

吳娘子性子大大咧咧,這會看黃氏神色不對勁,也不敢多言,倒是吳管事心細,小聲道,“沒有證據,事情鬧大不太好,太太多為兩位小姐考慮才是。”

他們一家的賣身契在黃氏手裏,萬事自然盼著黃氏好。

十年前,黃氏剛搬去莊子,馬房的兩個小廝生了重病沒了,先是掉頭發,繼而是咳嗽,莊子上條件不好,請過兩次大夫,大夫說是尋常的風寒,吃了幾副藥不見好,便放棄了,拖著拖著給沒了。

若不是那人叮囑他們怎麼說,吳管事也不敢相信,那死了的兩人是中毒......

黃氏垂目,眼裏閃過濃濃的戾氣,有的事兒,她原本便沒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過眼下有所顧忌罷了,再過兩年,等兩個女兒成了親,她該討要的,一分一毫不會放過。

“我心裏清楚,這事兒你們嘴巴緊些,京城治安好,哪會有難民?該是有心人故意為之,櫻娘有心讓你們幫忙打理一間鋪子,往後你們住鋪子上,有事兒再過來。”老夫人一計不成還會施二計,她想法子打消老夫人的心思才行。

吳管事聽這話放了心,得知事情真相他惶惶不安,得罪老夫人哪有活命的機會,好在寧國忠將他們的賣身契給了黃氏,否則,他們進寧府便是死路一條。

吳管事拉著兒子給黃氏磕頭,黃氏笑了起來,“免了,櫻娘記著你們,你們就好好幫她管好鋪子,賣些什麼,暫時沒個章程,過幾日,商量好了再說,下去歇息吧,明早我讓大夫給你們看看。”

莊子上的人她信得過,這是她一手□□出來的,給寧櫻她放心,熊大熊二若非有熊伯那層關係在,她不會被他們蒙蔽了雙眼,兩人如今死了,她便不再追究了。

吳管事和管事媳婦點了點頭,這才轉身跟著吳媽媽走了。

秋水在旁邊站著,聽樂吳管事的話渾身哆嗦不已,老夫人蛇蠍心腸,十年前就想要了黃氏的命,若非黃氏福大病大,隻怕早就死了。她深吸兩口氣,平緩了呼吸,上前扶著黃氏起身,慘白著臉道,“六小姐是她嫡親的孫女,她怎下得去手?”

黃氏倒是覺得沒什麼,老夫人恨她壓著寧伯瑾,對她恨之入骨對她下毒算什麼?

老夫人也不瞧瞧當年若不是她逼著寧伯瑾考取功名,哪有寧伯瑾的現在?

“咱隻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櫻娘那你瞞緊了。”寧櫻知道了隻會壞事兒,她希望她的女兒手上幹幹淨淨的,一輩子無憂無慮,若真有什麼,她擔著便是了。

“奴婢記著。”

黃氏之前有所懷疑,薛墨一而再再而三給她診脈她就察覺到了,可能關係到寧府後宅陰私,薛墨不便說破才沒告知她實情,黃氏緊了緊手裏的絹子,沿著回廊漫無目的走著,她需要平心靜氣,靜下心,才有更好的法子。

拐過抄手遊廊,看寧伯瑾怒氣衝衝而來,風雨中,他精致的眉眼略微狼狽,卻氣勢淩人,讓黃氏想到他得知婷姨娘死的時候,秋水也想到了,下意識的擋在黃氏身邊,握緊了手裏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