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置之死地(1 / 3)

枝頭的雪厚厚疊疊, 不時墜落, 啪的聲響在寂靜的冬日格外入耳, 寧櫻翻來覆去睡不著, 天邊露出魚肚白了才隱隱有了睡意, 聞媽媽卷了褥子被子, 輕手輕腳的推開門, 探出個腦袋,和兩側的丫鬟道,“小姐剛睡下, 別吵醒她了。”

寧府落難,府裏的下人被發賣出去一大半,桃園的人卻沒什麼變化, 聞媽媽感覺到, 院子裏的人都變得小心翼翼許多,想來是擔心被發賣出去, 提心吊膽的懸著一顆心不上不下, 守門的丫鬟也不例外, 聽了聞媽媽的話, 二人微微頷首, 輕聲道, “奴婢知道了。”

天空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銀裝素裹的院子籠罩在白茫茫的天地中,秋水來兩回桃園, 奈何寧櫻都睡著, 她索性不回去了,轉去聞媽媽屋裏說話,聞媽媽是寧櫻奶娘,一人一間屋子,在偏院的正中,聞媽媽正握著鉗子,圍在炭爐前取暖,秋水彎腰,輕輕進了門,順勢脫下身上的襖子,“太太差我來問問,小姐夜咳的毛病可好了?”

聞媽媽抬頭,看是秋水,朝她招手,示意她坐下,將跟前盤子裏的瓜子花生往外推了推,歎氣道,“沒好呢,小太醫說小姐身體好好的,夜咳怕是心病,他也沒法子。”

昨晚寧櫻在床上來來回回翻身,睡不著,自然不會咳嗽,睡著了,該是控製不了的,吳媽媽和她說了許多寧櫻在莊子上的事兒,從沒提起過咳嗽,而且,寧櫻的咳嗽是回京後才開始的,聞媽媽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

秋水順其自然的坐下,伸出手,放在炭爐邊暖了暖,擔憂道,“小姐的心病莫不是太太和五小姐?金桂和太太說了些事兒,五小姐曲解太太的意思,差點毀了六小姐的親事,還在譚侍郎跟前說六小姐的壞話,這哪是親姐妹?分明是見不得對方好的仇人,五小姐的性子,沒救了。”

寧櫻是秋水看著長大的,跟自己孩子似的,尤其寧櫻從小就是聽話懂事的,秋水和吳媽媽她們格外疼她,對黃氏讓寧櫻去昆州的事兒,她心下存著不滿,尤其得知昆州地震,秋水更是放心不下寧櫻,主仆有別,打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心裏是偏著寧櫻的,黃氏斥責她護短,寧靜芸一個人在寧府靠著老夫人臉色過活,日子難過,因而黃氏想方設法的補償寧靜芸,秋水心裏明白,能體諒黃氏的做法,但仍然為寧櫻感到難受,好在寧櫻沒事兒,不然的話,三房,就徹底毀了。

孩子對一個家來說是幸福的源泉,寧櫻有點三長兩短,黃氏活不下去,寧伯瑾也整日懨懨,三房不是毀了是什麼?

聞媽媽又歎了口氣,抓了捧花生放手裏剝著,“五小姐在太太跟前還懂得裝柔弱,離開京城後,處處和六小姐對著幹,好在大少爺明理,不然的話,會被多少人看笑話,起初我也懷疑太太如何想起讓六小姐去昆州送親,原來中間還有事,在劍庸關,譚侍郎和六小姐大打出手,譚侍郎,是個麵冷心軟的。”

譚慎衍對寧櫻的愛慕,聞媽媽看在眼裏,譚慎衍對寧櫻可謂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這點劍庸關的人都知道,不管什麼,有個知冷知熱的丈夫才是女人一輩子最好的歸宿,離開娘家,往後的日子隻要靠丈夫的態度過日子,寧櫻有老侯爺護著,有譚慎衍寵著,在青岩侯府的日子該是順遂的。

“那就好,清晨,大少爺匆匆忙去榮溪園找老爺和老夫人,往後三房合在一起過日子,三爺聽說後直稱讚大少爺是個有遠見的,大夫人因著七小姐的事兒對六小姐心有芥蒂,她管家,之後會拿桃園的下人說事兒,太太讓我告訴你一聲,桃園的下人不會有變動,這些是太太為六小姐挑出來的陪嫁,往後很多人都要跟著去青岩侯府的,你安撫住他們,別讓他們心慌意亂出了岔子。”秋水轉著手,待冰冷的手暖和些了,才拿起一顆花生,慢條斯理的剝著。

府裏小姐少爺身邊的丫鬟奴才都相應的減少了,黃氏不動桃園的人便是有陪嫁的心思在裏邊,柳氏拿公中銀錢不夠說事,黃氏會自己掏錢貼補桃園,她來桃園就感受到了下人們的震動,估計怕被賣出去才戰戰兢兢的。

聞媽媽不知曉還有這事兒,頓了頓,抽回放在嘴邊的花生,“我知道怎麼做的,榮溪園有了結果,接下來怕要請大家過去說話,用不用把六小姐喚起來。”

“不著急,估計要等晚上了。”

晌午後,寧櫻才悠悠轉醒,屋裏暖和,她掀開被子,聞媽媽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寧櫻的角度看去,才發現滿頭青絲中有了根銀發,寧櫻一怔,坐起身,瞅了眼大雪紛飛的窗外,“奶娘,往後針線活給金桂她們吧。”

聞媽媽為了讓黃氏和她早日回京,輾轉許多府邸做下人,這份忠心,值得她動容。

“小姐醒了,奶娘操勞慣了,不找點事情做渾身不舒坦。”聞媽媽站起身,收了針線籃子,順勢將小凳子踢進床底,轉身放好針線籃子,拿出床底的繡花鞋,這才扶著寧櫻起身,說了榮溪園的事兒。

寧櫻清楚寧成昭的想法,他是寧府的長子,希望寧府能振作起來,“大哥性子爽朗,他開了口,就由著他吧。”不說寧成昭,就是她自己得知寧國忠的事情後也明白了一個道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是寧府的小姐還能成親,而黃氏是嫁進來的媳婦,命運和寧府拴在一起,寧國忠和老夫人活著是不可能分家的,如今榮溪園那邊掀不起風浪了,合在一起沒什麼不妥,依著柳氏的意思,合在一起,各自的廚房也不用拆了,平日錢財放在一處,逢年過節湊一堆吃飯,沒什麼不妥。

經過貪汙之事,寧國忠蒼老了許多,老態龍鍾的臉上競顯疲態,不過嚴肅凝重的臉頰倒生出幾許和藹,和老夫人坐在拔步床上,嘴角輕輕笑著,“成昭和我說了往後的打算,合在一起過日子,平日的開銷用度算在榮溪園,我尋思著把庫房收藏的古玩全部變賣了,悠玉閣給的價格地道,賣了那些,過幾年,待風聲小了,在京城買幾個鋪子,白手起家,往後等我和你娘死了,給你們三兄弟留個念頭也好。”

寧國忠語速慢,說話的時候,眼神掃過寧伯庸寧伯信和寧伯瑾,寧伯瑾最沉不住氣,聞言,雙腿一軟跪了下去,喉嚨哽咽道,“爹,您別瞎說,您和娘年紀大了,庫房的那些是您平生的積蓄了,留著吧,我們大了,往後就我們撐起這個家。”寧伯瑾說完,低下頭,肩膀一聳一聳的,寧櫻心下歎息,在禮部這麼長時日了,寧伯瑾仍然是最心軟的那一個,她上前,扶著寧伯瑾站起來,低聲道,“祖父和祖母做事自有自己的主意,父親,您聽著,聽完了再說。”

寧伯庸和寧伯信沒開口,寧伯信臉色有些發白,精神不太好,而寧伯庸一身暗色團花底紋直綴,沉默不言,她的這個大伯,做人最是圓滑,在戶部混得風生水起,升官是遲早的事兒,但在寧櫻看來,寧伯庸有些過猶不及了,入戶部之前應對事情還能公允從容,入了戶部後,做事都帶著戶部官員的氣量,摳門,吝嗇,有些一毛不拔了。

這種時候,這番話理應是由寧伯庸說的,寧伯庸不開口,擺明了認可寧國忠的做法,寧櫻大致清楚寧伯庸在算計什麼,寧國忠平日的收藏全部變賣,寧府日子又好了,而且,後年科考,又是官員升遷變動的時候,寧伯庸是在為自己謀劃呢。

她的這個大伯,為人精明世故,後年的事兒都已經在他算計範圍內了。

寧伯信昨晚宿醉,睡了一整天,睡久了,頭暈暈乎乎的,反應有些遲鈍,許久才明白寧國忠話裏的意思,抬起頭,讚同寧伯瑾的話道,“三弟說的對,那些事父親畢生的心血,您自己留著吧,我和大哥也在朝為官,府裏怎會差了銀子?若全部變賣出去,外人該笑話咱了。”

秦氏得了寧成昭和劉菲菲的話,坐在自己位子上沒吭聲,隻要對兒子們有利,暫時便宜大房三房也無妨,其實很早的時候她就是想討好寧櫻來著,寧櫻孝順,心裏最在乎的便是黃氏,她投其所好,多巴結黃氏兩句又如何?黃氏沒有兒子,總有一天會求她的,風水輪流轉,她覺得沒什麼不好。

想到此,她低頭,玩著劉菲菲剛送她的金鐲子,鐲子上鑲嵌了一顆顆紅寶石,金光閃閃,貴氣逼人,今早,劉菲菲來給她請安時,走路不對勁,臉色比往日差多了,眼角下一圈黑色,她是過來人,哪不明白昨晚小兩口發生了什麼,她不是惡毒之人,劉菲菲和寧成昭感情好,她能早日抱上孫子,是好事。於是,她側著頭,朝身側的劉菲菲道,“成昭剛回來,你多伺候他,往後不用來請安了,娘知道你心思是個好的,不介意的。”

劉菲菲專心致誌聽寧伯信說話,猛地聽黃氏說起這件事,白皙的臉頰迅速攀上一抹紅暈,嬌羞的點了點頭,秦氏好笑,拍拍她的手,她們二房,往後會越來越好的。

婆媳兩的小插曲沒有影響其他人,寧國忠固執己見,寧伯信和寧伯瑾勸說不動,寧伯瑾急得眼眶都泛紅了,逼不得已的轉頭朝寧伯瑾說道,“大哥,你勸勸爹吧,真賣了,往後寧府發達想買都買不回來了。”

古玩字畫彰顯底蘊和內涵,越是大戶人家,府裏的收藏越多,那些不是光有銀子就能買到的,賣給悠玉閣,假以時日被人買走了,他們花十倍的價格都買不回來。

寧伯庸麵露為難,微傾著的身子動了動,他有自己的打算,但寧伯瑾開了口,又有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不表明自己的立場都難,忽然計上心來,說道,“爹,二弟三弟說的對,家裏有我們呢,再過兩年您就有曾孫子抱了,府裏的事兒您別操心了,如果我們真遇著擺不平的事兒,您在將庫房打開,不急於一時半會。”

寧伯庸的話留了餘地,擺不平的事兒?如今的寧國忠擺不平的事兒就多了去了,寧伯庸的話分明是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