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媽媽和寧櫻說過後宅下人們錯綜複雜的關係, 寧櫻梳理各院子的人數職位多留了個心眼, 管采買的陶訊媳婦在二門做了個小管事, 她和管廚房的陶通媳婦不對付, 據傳, 二人前幾年在除夕醉酒打了起來, 原因是為了兒女的親事, 兩家的女兒都相中了老國公院子裏的一個小廝,爭鬥得厲害,陶訊陶通是府裏的家生子, 那名小廝喚青石,眉目英挺俊秀,很受府裏的小丫鬟喜歡, 不怪雙方爭執, 大打出手。
二人積怨已深,寧櫻將她們的職位對調後, 陶訊媳婦抱怨陶通媳婦平日好吃懶做, 廚房裏坐著一堆嗑瓜子聊天不幹活的小管事, 陶通媳婦則抱怨陶訊媳婦管束不周, 丫鬟隔三差五夜裏出門, 跟府裏的主子似的。
這點勾起了寧櫻的興致, 她讓金桂暗中打聽打聽夜裏出門的都有誰,陶通媳婦巴不得陶訊媳婦被上邊訓斥,一五一十說了, 金桂聽著名字覺得奇怪, 夜裏出門的是廚房當值的嫣紅,陶通媳婦早先在廚房當值,認識嫣紅,沒理由為拉陶通媳婦下馬不顧忌雙方以前的情義,金桂免不了多追問,得知陶通媳婦不認識嫣紅,隱隱覺得事情不對,稟明寧櫻,寧櫻細查才知嫣紅是青竹院的人,平日喜歡去廚房和大家東拉西扯,陶通媳婦身為管事媽媽,對串門嚼舌根的事兒極為反感,嫣紅不敢趁著陶通媳婦在的時候去。
嫣紅常常三更半夜出門,不止二門沒有記錄,連外院的側門都沒有婆子說起過,不同尋常。
寧櫻讓金桂別打草驚蛇,和譚慎衍說了此事,譚慎衍派人一查,嫣紅是青霞院的人,譚媛媛的丫鬟,而嫣紅是白鷺指派給譚媛媛的,譚慎衍讓福昌問問嫣紅,府裏動靜大,嫣紅心裏不踏實,福昌一問她就老老實實說了,白鷺讓她送吃食去臨天街背後的一條巷子的宅子給那些小孩子,就嫣紅說,裏邊住著白鷺的親戚,白鷺服侍胡氏脫不開身,她空閑替白鷺跑個腿兒,門房那邊白鷺打過招呼,不會阻攔她,一來二去,和門房混熟了,門房的人更不會說什麼了。
譚慎衍依著嫣紅描述的位子,去那所宅子,已經是人去樓空,一個人影都沒有,更別說孩子了。
白鷺是胡氏的人,平日胡氏對她諸多依賴,將其當成姐妹也不為過,照理說白鷺到了年紀就該被放出去的,胡氏舍不得,一直留在身邊,也沒有讓譚富堂納她為妾的意思,寧櫻不明白胡氏的想法。
譚慎衍查到白鷺頭上,當機立斷去青竹院抓了人,殺雞儆猴,沒想到白鷺是第一個遭殃的,一時之間,風聲鶴唳,所有人都心驚膽戰,不敢出岔子。
職位對調反映出來的事情多,內裏的親戚關係也好,仇人關係也罷,忽然就明朗了,兩個月後,又重新調了一回,早先不安分的人被她打發了,手段雷厲風行,對老實的管事來說沒什麼,對那種不老實的管事來說,寧櫻如奪命閻王,漸漸,私底下傳出些閑言碎語來,說寧櫻不近人情,辦事不按規矩來,他們在國公府多年了,被寧櫻三五句話就打發了,跟過河拆橋差不多。
說得難聽的,還有人嘀咕寧櫻鼠目寸光,出身貧賤,小家子氣的。
人雲亦雲的損害寧櫻的名聲。
她們抱怨歸抱怨,院子裏的下人手腳不幹淨的,來路不明的,心思不軌的全被寧櫻清理出去了,這個夏天,譚慎衍在外忙,她也沒閑著,整個國公府烏煙瘴氣,下人們惶惶不安,提心吊膽,總算一切都過去了。
寧櫻從祠堂出來,瞧見樹梢上一片葉兒懸懸欲墜,隨風左右搖曳著,她才驚覺,秋天到了。
老國公死了都快一年了呢。
“二爺在外邊欠下的銀錢還清了?”寧櫻收回落在樹梢的視線,微微側身,看向身側的金桂,這些日子,她清理府裏的下人,金桂幫了不少忙,這時仔細看,才驚覺金桂比早先黑了些,下巴尖了,略微粉黛的臉上透著疲憊。
金桂嗯了聲,左右看了兩眼,確認四下無人後才說道,“國公夫人賣了手裏的聲值錢的物件給填補上了,不過聽青竹院的丫鬟說,夫人身上值錢的物件賣得差不多了。”
說著,她將胡氏私吞譚慎衍母親嫁妝之事一並說了,往回青竹院被白鷺看得牢,她們的人進不去,如今白鷺被譚慎衍抓了,胡氏身邊沒了左右臂膀,院子管得鬆懈了許多。
和寧櫻想的差不多,譚慎平在外邊欠了賭債,胡氏不敢讓其傳到譚富堂耳朵裏,隻有想方設法自己填補譚慎平虧欠的銀子。
院子裏,兩側的花兒凋謝了,花枝呈頹敗之勢,寧櫻走下台階,慢慢和金桂道,“找個機會傳到國公爺耳朵裏,我不想將她逼急了,讓國公爺出麵吧。”胡氏沒了白鷺,就跟沒了翅膀的鳥兒,待在自己屋裏,戰戰巍巍,小心翼翼,腦子裏一團亂。
回到青湖院,譚慎衍已經從外邊回來了,六皇子待在蜀王府,事情沒有真相大白,六皇子和六皇妃哪兒也去不了。
譚慎衍靠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翻閱著桌上一疊的賬冊,是前些年胡氏昧下的銀兩,數額巨大,胡氏聰明,著了個厲害的賬房先生為其做假賬,他請來的賬房先生赫赫有名,花了很長時間才把胡氏貪的銀兩核算清楚了,陳賬房說胡氏嫁入譚家管家後,前前後後換了五個賬房,做賬跟寫字繪畫差不多的,有自己的習慣,假賬滴水不漏,他費了些功夫,因為胡氏換賬房先生的緣故,又給他增添了些麻煩。
寧櫻見譚慎衍在,揚手揮退了丫鬟,走到桌前,好奇道,“賬房先生送來的?金桂說母親替二弟還賬,身上的銀兩估計沒有多少了,她貪了錢,我們也拿她沒辦法,何況,這種事在後宅屢見不鮮,大伯母管家也曾貪過公中銀錢,二伯母眼紅,和她鬧了起來。”
譚慎衍抬了抬眉,幽暗的眼底閃過笑意,他指了指身邊的椅子,示意寧櫻坐下,“她貪的銀兩要拿回來是不太可能了,我奇怪她把銀子花去哪兒了,白鷺可不是簡單的人,這幾日吃了些苦頭,但嘴巴緊得很,什麼都不肯說。”
依著他原先的性子,大可以放長線釣大魚,但想到白鷺在後宅,寧櫻容易著了白鷺的道,索性直接把人捆了,何況,有的事情白鷺不說他也查得出來,那間宅子是承恩侯府名下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寧櫻挨著他坐下,掃了眼賬冊,說起老國公的周年祭日來,“祖父的周年是低調些還是準備大辦,大辦的話,得吩咐管家著手準備帖子了,低調些的話,就隻請幾家走得近的。”
京城勳貴多,哪怕她為老國公守孝,一年來國公府裏的帖子也多,早先宮宴上她生怕皇後娘娘讓她表演才藝,縮著脖子做人,沒想到皇後娘娘壓根沒看她,讓她逃過一劫,她不太想和京城權貴打交道,那些夫人小姐自恃身份,眼高於頂,麵上滿嘴規矩禮數,溫和有禮,背過身,都暗暗看她的笑話,嘲笑她登不上台麵。
虛與委蛇,寧櫻不太喜歡。
“這事兒我們說了不算,看皇上的意思吧,帖子的事兒交給福昌去辦,京城圈子什麼情形你心裏清楚,喜歡就說幾句,不喜歡就算了,不用勉強自己。”譚慎衍放下賬冊,拉起寧櫻的手,揉了揉她眉心,說道,“你姐夫的任職文書下來了,年後上任,那時候寧靜芸生完孩子,不知願不願意和他一起。”
福州金礦出了事,有人暗中斂財,而且對方的身份暴露了,的確是承恩侯府在暗中運作,齊老侯爺身為內閣閣老,公然插手金礦的事兒,查出來,齊家滿門抄斬,苟誌任福州同便是奔著查清這件事情去的,苟誌問他有沒有想幫忙的,譚慎衍覺得福州不錯,苟誌恩怨分明,他介紹了幾個江南茶商給苟誌,幫苟誌解決了昆州茶葉售賣的問題,苟誌一直想找機會報答他,回京後找過他兩回了。
以苟誌有恩必報的性子,不把這個人情還清了,心裏估計不上不下,他這才提了福州。
寧櫻不知福州的局勢,隻想到福州臨海,海鮮豐盛,有水源的地方莊稼收成好,以苟誌的能耐,兩三年就做出政績了,至於寧靜芸,舍不得受罪,千裏迢迢回京想為苟誌謀劃份好差事,明年讓她去福州,她估計不樂意,“姐姐可知道這事兒了?”
“不知道,苟誌的意思是你姐姐懷著身孕,暫時不和她說,離京的時候再和她解釋,這些日子,她到處參加宴會結交權貴,心裏下了番功夫,可惜,沒人買她的賬。”譚慎衍想起寧靜芸被眾位夫人明嘲暗諷的表情,嘴角勾起了笑,寧靜芸在清寧侯府做小妾的事情沒有大肆傳開,可京裏的夫人們不是傻子,稍微一查就知道事情是怎麼樣的,如何肯與作賤自己去給人做妾的人往來?
寧靜芸走的路子,都行不通。
“左右是她的事情,和我無關,她去不去福州我也管不著。”十一百日宴的時候她見著寧靜芸了,較之前憔悴了許多,挺著肚子,和柳氏相談甚歡,寧靜芸想寧伯庸借朝堂的關係幫苟誌疏通下,對柳氏阿諛奉承,她在邊上瞧著都覺得丟臉。
柳氏和寧伯庸心有城府,自己的兒女不幫怎麼可能幫寧靜芸,寧靜芸找錯了人。說起這個,寧櫻有些驚訝寧伯瑾的反應,寧伯瑾溫文儒雅,對身邊的人幾乎都是有求必應,在苟誌的份上,寧伯瑾卻不敢幫忙,還訓斥了寧靜芸一通,罵寧靜芸一個後宅婦人過問太寬,“姐夫想外放的事兒,父親是不是知道,不然的話,父親沒理由不幫姐夫。”
寧伯瑾極為欣賞苟誌,沒有寧靜芸的關係,寧伯瑾也會幫苟誌,這次寧伯瑾一點風聲都沒有,難道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輕,在外說的話沒有分量?
譚慎衍搓著她的手,她的手極為柔軟,和毛絨的毯子似的,他捏了捏,“嗯,苟誌早在嶽父跟前表明了立場,嶽父認為好男兒誌在四方,年輕時外放任職,來年回京,位子才做得穩,嶽父性子變了許多,看問題比之前通透。”
早先風流倜儻,遊手好閑,附庸風雅的寧三爺已經消失了,如今的寧伯瑾胸懷抱負,性子沉穩,對朝堂上的事兒有自己的見地,比較起來,寧伯庸都比不上寧伯瑾。
人一旦開竅,悟性高得讓人望塵莫及。
寧櫻也感受到了,老夫人死後,寧府上上下下守孝,寧伯庸舍不得手裏的權勢,沒少往外應酬,寧伯瑾私底下找寧伯庸說了幾回,話說得委婉,暗指寧伯庸急功近利,傳出去不利於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