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慎衍喝得不多, 一群人想方設法灌他的酒, 他想著要回來照顧寧櫻, 能推辭的都推了, 見寧櫻還沒睡, 眉頭蹙了下, 他人在前院, 彭英屋裏的事情卻瞞不過他耳朵,寧櫻不出門是他的意思,除去被人衝撞一說, 譚慎衍擔心有人居心叵測加害寧櫻,皇上忌憚譚家,之前沒有得逞, 恐還會派人來, 寧櫻的身子出不得一絲差錯,小心起見, 他才以安胎的名義讓寧櫻在屋裏待著。
“是不是心裏不痛快?”彭英不識好歹, 往後沒必要給她留麵子, 譚慎平本就對這門親事不滿意, 換個妻子又何妨。
寧櫻搖頭, 問起寧成昭寧成德他們喝醉之事, 譚慎衍哈了兩口氣,刺鼻的酒味讓他皺了皺眉,推開窗戶, 立在窗前散身上的味道, 回寧櫻道,“那些人不敢敬我的酒隻得轉移目標,大哥他們推拒不得,一杯兩杯三杯,喝醉是必然的。”
以今日的情形,寧成昭他們不喝醉約莫下不了酒桌,他自恃身份可以不搭理那些人,寧成昭卻不行,寧家經曆寧國忠和寧伯庸的事情後,戰戰巍巍,稍有不慎,寧家就完了。
不過寧成昭不是糊塗之人,今日在場的眾人官職都比他高,什麼人的酒能喝,什麼人的酒點到即止,他心裏門清。
酒味撲鼻而來,寧櫻不舒服的蹙了蹙眉,催促譚慎衍去洗漱,隻字不提青蒼院的事情,她給彭英送飯菜無非是盡到長嫂的體貼,免得外人說她對小叔子的親事不上心,彭英表達出厭惡不滿是好事,至少往後不用做表麵功夫,她樂得輕鬆自在。
譚慎衍聞了聞身上的味道,“味道真的很重?”
邊說話,邊朝罩房走,前邊宴席還沒散,羅指揮使,內閣幾位閣老和譚富堂說話,羅淮安醉得不輕,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紹閣老則暗地試探譚富堂,幾人各懷心思,譚慎衍懶得應付,交給譚富堂自己應付。
是真醉還是假醉,夜裏就明白了。
譚慎衍出來,屋裏剩下一盞燭燈,暈黃的光照著簾帳,寧櫻躺在床上,睡顏祥和,譚慎衍輕輕走過去,脫了鞋,翻身睡在裏側,寧櫻肚子大了,夜裏會起夜如廁,睡裏邊不方便,兩人換了位子,他睡裏她睡外。
他的手落在寧櫻肚子上,倒數著日子等孩子的降臨,心底喜憂參半。
“怎麼了,是不是睡不著?”寧櫻扭頭,詢問道。
譚慎衍笑笑,“想著快有孩子了,心裏不太真實,你躺著,我給你揉揉腿。”
譚慎衍坐起身,骨節分明的手按著寧櫻大腿,一下兩下輕輕揉著,力道拿捏得剛剛好,寧櫻雙腿剛腫的時候是產婆為寧櫻按摩,他看了幾回,試探的給她按了一次,產婆在邊上指點他力道,一次他記住了,往後給寧櫻按摩腿之事就被他攬了過來。
寧櫻小腿粗壯了許多,不過產婆說生完孩子會慢慢恢複,他揉捏著小腿,從下往上,清俊的五官透著溫和暖意。
寧櫻舒服的嚶嚀聲,她雙腿泛腫,有時候繃得難受夜裏睡不著,按摩才能好點,過了會,察覺差不多了,她讓譚慎衍停下,“睡吧,今日我不現身,明日新婦敬茶總不好不去。”
“你不去她還能說什麼,以她的身份嫁到譚家是祖上積福了,真顯擺,我讓她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寧櫻好笑,“你當是你買東西呢,喜歡就買了,不喜歡就扔了,她本性如何我早已知道,不瞞你說,前些日子她三番五次想和我套近乎,彬彬有禮的模樣讓我渾身不自在,如今針鋒相對倒是好事。”
胡氏希望譚慎平繼承爵位,可譚慎平遊手好閑碌碌無為,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胡氏的算盤注定要落空,至於彭英,不過是胡氏選擇的一顆棋子罷了。
妯娌關係不好,婆媳間並非親密無間,往後的日子,如何熱鬧不可知呢。
“嗯。”譚慎衍清楚她不是個會讓自己受委屈的性子,手搭在她眼睛上,笑道,“睡吧。”
寧櫻靠著他,緩緩闔上了眼。
青湖院安寧靜謐,而前院卻氣氛不對,寧家的幾位主子住在青悠院,金桂走進院子,本該睡下的幾位主子卻坐在正屋裏,寧成昭和劉菲菲坐在上首,寧成德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而寧成誌癱坐在地上,嘴裏嘀嘀咕咕著什麼,門口的丫鬟奴才被支走了,金桂納悶,明明說他們醉得不省人事,為何不睡覺在屋裏坐著。
陶順媳婦跟在金桂身側,見金桂好奇,不由得小聲道,“誌少爺醉酒說胡話,傳到昭少爺耳朵裏,正訓斥著呢,畢竟是寧家的私事,我不好過多幹涉,門口的丫鬟是我屏退的,金桂姑娘覺得可行?”
金桂是寧櫻跟前的紅人,陶順媳婦自是要巴結討好,她被調到前院了,是寧櫻器重她,譚家留宿的客人不多,但凡有,絕對是有身份地位的,當然,像寧府這種親戚另說,她沒有偷聽的習慣,見寧成昭動怒,立即把門口的丫鬟支走了。
“媽媽做得好,來者是客,我們不打聽是對的。”金桂清楚陶順媳婦的想法,是想在寧櫻跟前長臉,她又道,“這事兒我會和夫人說的,眼瞅著夫人快生了,青湖院上下忙著......”
陶順媳婦忙不跌搖頭,不好意思道,“這種事有眼色的下人都會這麼做,我隻是盡到本分,不敢拿這種事叨擾夫人,和金桂姑娘解釋,沒有其他意思。”
金桂點了點頭,叮囑了陶順媳婦幾句,讓她忙自己的事情,她站在昏暗的甬道上,猶豫著用不用進屋打聲招呼,遲疑間,聽屋內傳來寧成昭的低喝聲,“這種事子虛烏有,怎可偏聽偏信,把話爛在肚子裏,往後不許再提。”
事關重大,寧成昭腦子盡是醉酒後的難受,以及聽了寧成誌話後的驚悚感,當年的事情,佟媽媽交代得清清楚楚,不管真相如何,老夫人已經不在了,沒必要再挖出來。
他是寧府長子,不管為了寧府名聲還是其他,寧成誌的話絕對不能傳出去。
寧成誌頭貼著地,語氣含糊不明。
金桂心裏納悶,不知寧成誌說了什麼惹得寧成昭不快,連坐在邊上的劉菲菲都沒為寧成誌打圓場,金桂不由自主想到寧櫻交代的事情,臉色微變,難道有丫鬟不知羞恥是勾引寧成誌?她斂神一想覺得不太可能,真出了事兒,陶順媳婦不可能瞞著不和她說,如此來看,該是寧府的私事。
金桂掉頭,準備離開,走了兩步,隻聽屋裏寧成誌的聲音突然大了,“我沒有說謊,祖母死的時候我娘在屋內,祖母意識不清,念三叔的名字,把當年的事情說清楚了,下毒害三嬸和六妹妹的人是三叔,不是她。”
轟的聲,金桂腦子像有炮竹炸裂,血管爆裂,成了一團漿糊,寧成誌說,當年下毒害世子夫人的是三爺,她以為自己幻聽了,木然的轉過身,正屋裏,寧成昭麵色慘白,李菲菲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二人似乎也被嚇著了。
地上,寧成誌繼續喋喋不休,終究喝多了酒的緣故,咬字含糊,不似方才清晰了。
八月裏夜風涼,金桂隻覺得渾身熱得厲害,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麵色惶然。
這等事,傳到寧櫻耳朵裏,不知會引來何等軒然大波,寧櫻回府沒多久她就伺候寧櫻了,看著她對寧伯瑾態度由仇人轉為尋常的父女關係,血濃於水,寧櫻心底渴望親人的關懷和疼愛,這幾年的父女之情都是假的嗎?
寧伯瑾為何要害寧櫻,那時候的寧櫻,隻不過剛會走路,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姑娘啊。
金桂惶惶然的回到青湖院,連銀桂和她說話她都恍若未聞,她立在屋簷下,望著漆黑夜色發呆。
銀桂以為她身子不舒服,揚手探了探她額頭,又試了試自己額頭的溫度,確認金桂沒發燒,“這兒有我守著,你臉色不太好,回去休息吧。”
譚慎衍在,夜裏服侍寧櫻的事情輪不到她們頭上,銀桂關心銀桂才由此一說。
金桂心底亂糟糟的,不知該怎麼辦,毒害妻女,寵妾滅妻,嫁禍親母,事情傳出去,寧伯瑾名聲壞了不說,寧櫻如何麵對,處在世子夫人的這個位子,等著看寧櫻笑話的人數不勝數,尤其之前青水院的事情傳出去,胡氏故意抹黑寧櫻的名聲,說寧櫻彪悍潑辣,不準譚慎衍納妾,沉魚落雁沒有出頭的機會才把主意打到譚慎平身上的,譚慎平名聲臭了,寧櫻也被拖下了水,私底下有人對寧櫻指指點點,她們聽著了,擔心寧櫻生氣,沒有和她說。
這次的事情再鬧起來,寧櫻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做人。
追隨寧櫻多年,金桂心裏把寧櫻當成自己的親人,盼著她好,寧櫻過得好了,她們才會好。
然而,有朝一日,眼下安寧的日子估計沒了,她心裏害怕。
“銀桂。”
銀桂身形一凜,“在,怎麼了?”
“你有沒有事情瞞著世子夫人,哪怕是自己的私事?”不知怎麼,金桂想起了翠翠,早先翠翠心儀世子爺,白鷺想和翠翠聯手,翠翠明明可以借胡氏的手暗中找機會爬上譚慎衍的床,但翠翠放棄了,她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訴寧櫻,因此,寧櫻才知道青水院的事兒。
翠翠那樣有自己小心思的人在寧櫻跟前都能俱實以告,她呢?
寧櫻對她推心置腹,她該瞞著嗎?
銀桂不懂金桂為何問起這個,想了想,認真道,“沒有呢,夫人挺著肚子哪兒都不能去,我常常和她說些事情,連吳琅送玉釵耳墜的事情我都和夫人說了,金桂,你是不是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了?夫人好說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和夫人說,夫人會幫你想法子的。”
“是嗎?”金桂低頭,心情複雜難辨。
她是寧櫻最器重的丫鬟,若這種事她瞞著不告訴,待事情傳開,寧櫻估計會對她心灰意冷吧,或許,不會留她在身邊伺候了。
眼前浮現出一張黑如煤炭的臉,她晃了晃神,拽緊手帕,暗暗下定決心,等寧櫻醒來,她就告訴她,寧伯瑾是非不分,亭姨娘的事情是竹姨娘和老夫人一手策劃的,和三夫人無關,他怎麼能加害發妻和幼小的女兒。
屋內,譚慎衍幽幽睜開了眼,細細聽著周圍的動靜,羅淮安假裝醉酒留在國公府,半夜肯定會有動靜,就是不知道,皇上是讓羅淮安夜探青山院還是青湖院,他的本意想把羅淮安引到青山院,但皇上疑心重,如果懷疑他故意為之,譚家的處境就真的艱難了。
老國公留下的東西被他焚燒了,宮裏的人手是給薛怡的保命符,和譚家沒有關係,皇上無論怎麼查都查不出來,當然他不會和皇上說這事,聖心難測,他說了皇上也不會信,就讓皇上自己查吧。
周遭靜謐,院子裏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譚慎衍雙手環在腦後,想著朝堂局勢。
六皇子傷勢複原,勢必要動容妃了,皇上和容妃私底下達成某種協議,傳到六皇子耳朵裏,恐會生出變故,明妃的死是梗在六皇子心頭的刺,皇上和容妃聯手,父子兩關係怕是回不到之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