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血魂珠, 兩人便駕馭法寶一路疾行。
徐梓州腳下法寶乃一玄色羅盤, 他立於其上, 心情久不得平靜, 眼尾餘光時不時瞥向身側之人。
離淵禦劍而行, 任由凜冽的風劃過身體, 烏發與玄色衣袂齊齊飛舞, 卻絲毫不為所動,隻閉目修煉,靜默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
不知為何, 徐梓州突然覺得,這殺人無數的魔修,此刻看上去竟有些縹緲。那張冷白麵容清俊孤冷, 似是天邊殘破的月光, 寥落地垂落人間。
但下一刻,他便在心底嗤笑一聲。
這比喻實在太過荒謬, 怕是這魔域中人聽了, 皆會笑掉大牙——堂堂魔尊首徒, 狠辣手段魔域皆知, 卻被他形容得像個道修, 豈不可笑至極?
萬萬不可被其表象迷惑才是。
徐梓州心中暗自警告, 並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卻不知為何,仍舊心緒難平。
魔域第八重, 魔道三大宗門所在。
身為骨煉宗弟子, 徐梓州一到此處,便向離淵道:“這一路勞煩師兄照顧,梓州感激不盡,這便向師兄告辭了。”
離淵淡淡道:“師弟不必客氣。”
徐梓州卻並未急著離開,躊躇片刻又道:“實不相瞞,臨行前,家師曾囑我務必請師兄代他向魔尊問一聲好,不知師兄可否……”
離淵頷首道:“我自會如數傳達。”
得到應允,徐梓州懸起的心重重落下,他躬身行了一禮,便收起法寶落在骨煉宗前,腳步匆匆走了進去,模樣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離淵並未在意徐梓州如何,隻靜立於半空,睫羽微垂。
半晌,他的眼角眉梢突然浮現出一種極深極重的厭倦和疲憊。
此處離魔宮還有數萬裏之遙。
他遙遙向著北方望去。
那裏隻一片雲霧朦朧,他的目光卻仿若穿透了重重障礙,看到了那座佇立在魔域中心,連綿不盡的龐大魔宮,像一個要將人吞噬殆盡、不見天光的牢籠。
魔尊首徒?魔域弟子之首?
他勾起唇角,嘲諷般笑了笑。
離淵向來清楚,他是一把劍。
一把,由魔尊親手煉製而成的魔劍。
充斥身體的魔氣,銘刻神魂的禁製,還有渴望殺戮的欲望,無一不向他證實這點。
他想起三年前,他自黑暗中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魔尊。
他的……主人。
魔尊喚他離淵,說是予他的名諱。
他直覺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但空白茫然的記憶,卻全然無法告知他這感覺的由來。隻有一種隱晦的、無法形容的情緒在心底燃燒,讓他仿佛本能般開口說了一個字。
他說:“不。”
接著,魔尊麵上突然露出了一種奇怪的扭曲神情。
充斥著沉沉的戾氣,極陰鬱而又極瘋狂。
他牢牢記住了這個表情,因為此後發生的一切,讓他徹底明白一個道理。
這世上,絕無魔尊得不到的東西。如若得不到,便隻能毀掉。
——而他,算是被摧毀了麼?
離淵看著自己蒼白的掌心,那裏麵洶湧流動著無盡的魔氣,被上古咒文封禁在體內,形成了這具有著活人模樣,內裏卻是一件死物的身軀。
他突然感到有些惡心。
惡心至極。
回到魔宮後,離淵徑直向主殿行去。
偌大魔宮安靜得近乎死寂。並非無人,便是離淵走來這一路,便看到了不下百個魔修與數量眾多的傀儡。這些魔修皆籠罩於黑色鬥篷下,走路悄無聲息,幾不與人交談,如同飄蕩的幽靈。而失了神智的傀儡則機械般重複手中動作,神色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