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臨川瞳孔微微收縮, 道:“此話當真?”
魔域第八重若徹底淪陷, 牽涉太多, 一切布置皆需從長計議。
淩玥雙目已有水光閃爍, 她的意誌久經磨礪, 尋到姬臨川告知消息已是不易, 如今麵對著師門很可能全數隕滅的可能之下, 亦無法繼續保持鎮靜。
她含淚點頭,顫抖著嘴唇道:“師尊送我出魔域前曾經說過,極樂仙宗若在一日, 她便絕不會離開一步,會與其同生死、共存亡。可如今師尊精神印記破碎,極樂仙宮恐怕也……”
她沒有再說下去, 掩麵痛哭失聲。
見狀, 姬臨川輕聲安慰了她幾句,然而他往日冷淡寡言慣了, 終究詞不達意, 隻好伸手在淩玥身上輪番落下幾道寧神清心訣。
待其情緒平複下來, 他緩緩開口道:“此事關係甚大, 多謝師妹告知。我會盡快安排人手探明情況, 若有消息會馬上告訴你。”
淩玥卻搖了搖頭, 道:“不必勞煩了,師兄對此事有所準備便好。而我……我作為仙宮弟子,又怎會眼睜睜看著宗門陷於劫難, 而袖手旁觀?時間不多了, 我這便前往魔域,告辭。”
說罷,不待姬臨川言語,便驅動法器化光離開。
姬臨川立於原地,勸阻的話語沒有說出口,隻能歎息一聲。既然淩玥意已決,阻攔已是無用,但願其能注意己身,不要枉送性命。
隻是,心底到底還是有一種無法掌控的感覺擴散而開。
這些年,他眼觀天靈界整體形勢,作出完善布置,心中卻仍有隱憂。一是因為敵在暗,他在明;二則是因為魔域之中不可控的情況。
由於層層封印,魔域裏外猶如兩個世界。他不知其中天魔是否得到遏製,而魔尊又有何作為,隻能加派人手,在結界之外監視觀察。
他明白,任何結界都不可能永遠維持,尤其魔域那個結界是如此龐大而堅固,在將整個魔域第八重封禁的同時還得承受百萬天魔的衝擊,本身所消耗的能量必然不計其數。
而若魔域第八重淪陷,那麼這層結界,還能夠繼續維持下去嗎?
它憑什麼維持下去?
而當結界消失,天魔擴散,而修士卻還未準備完全之時——
那必是一場災難。
姬臨川當機立斷,傳訊道衍真君情況,讓其做好應對天魔的準備。
而今情況也不算太糟。
數十年前魔尊最後一次命令,讓魔域修士需與道修共抗天地大劫,即便諸多魔修再不情願,與道修的聯手已成板上釘釘,對抗如今局麵卻是剛好。
而他自己,卻不能馬上離開此處。
他龐大神識一遍又一遍在仙環湖周遭掠過,卻並未發現絲毫異常,心中有些微煩躁滋生。
深淵裂縫出現時間將近,他必須盡快把此地法陣找出,製止其形成,為此隻能停留此處。
深淵裂縫越多,天魔的數量便越是龐大,留給修士應變的餘地便越少。
他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姬臨川凝視了平靜的湖麵片刻,在自己身上施了一個避水訣,便縱身落入湖中。
冰冷的湖水瞬間將他淹沒,這湖水極冷極清,可以讓他看清湖底下的碎石淤泥。
這地方,他熟悉的很。
十萬年前,他被縛此地,承受天地戾氣魔息,漸而黃泉回轉,陷於無盡深淵之下。
與此同時,諸多真君攜山而來,以九座仙山彙聚而成封禁大陣,將他永世鎮壓。
這湖水由九座仙山瀑布彙聚而成,或有詭異,還是不沾為妙。
他在水中如履平地般行走著,被局限於周身方寸之地的神識掠過每一塊碎石,每一寸淤泥,卻仍舊沒有發現陣法蹤跡。
莫非是他猜錯了?
姬臨川心中存疑,但並未放棄在湖中探尋,半途而廢從來不是他的作風。
他靜默行走著,幽藍的湖底除卻碎石塵埃,便再無它物,荒涼的不像是一個麵積巨大的湖泊。
忽而,姬臨川腳步一頓。
他此時已經走到了湖泊靠西的一側,左邊便是一麵崎嶇不平的岩牆。
姬臨川走上前去,伸手貼合在岩牆之上,神識探入其中,因為沒有湖水的阻隔,神識得以在岩體之中擴散,不斷深入其中,並向四周擴散……直至感應到一處極其邪惡凶戾所在。
神識一觸即回,姬臨川快速向前掠去,在一處石壁之前停下。
這石壁與周圍石壁完美融合在一起,沒有絲毫違和感流露,然而姬臨川隻觀察片刻,便知在他麵前的,隻是一個幻術。
這幻術精深,其上神紋道則之繁複,並非尋常修士可以布下。
姬臨川狹長眼眸半闔,幽深的眸光直接洞穿其中隱秘,右手則以天地靈力勾勒符文,無聲融入幻術之中。
完整的石壁上慢慢出現一個洞穴入口。
並未猶豫,姬臨川舉步走了進去。
但沒走幾步,便有濃鬱的血腥之氣迎麵撲來,還夾雜令人作嘔的腐爛氣味。
姬臨川麵不改色,走過狹窄的甬道,周圍空間便變得開闊起來。
偌大的湖底洞穴,一個巨大的血色陣法深深印刻在岩石地麵之上,粗糙不平的地表無損它的完整。
陣法之中,無數血淋淋的屍骸堆積。一個鬼鬼祟祟的黑袍人正蹲在地上,正在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