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
有人輕聲叫住他,“你要去哪裏?”
他停下腳步,背影挺拔的像是一顆樹,“去該去的地方。”
“不回來了嗎?”
“不。”
“我知道了。”楚謹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嘴角扯開勉強的笑。
“你還沒有原諒我嗎?”
男子沒有說話,抬起腳繼續往前走。
楚謹深呼吸一口氣,“當初,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什麼?”
“不是故意不救她,我隻是......”
“......”
“隻是頭腦發熱,鬼迷心竅。”
鬼迷心竅的覺得,如果她消失了,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結果,隻讓他活在了一場噩夢裏。
他們就像是深夜的魔鬼,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湧上心頭,撕扯他的神經,讓他痛苦,無法言說。
“我知道。”
良久男子還是回答了他。
“那你,能原諒我嗎?”他小心翼翼的問。
男子卻不願多說:“從此以後,你我就沒有任何關係,好自為之。”
說罷,他拉開門,抱著少女,頭也不回的離開,腳步沉沉沒有絲毫邊變化。
楚謹看著他靜靜的消失在視角,轉眸看著鮮血淋漓裏宛若沉睡的青年,眼睛濕的像是下過雨。
他總以為一切都會這樣慢慢的走下去,隻要還有機會,一切都會回到原點。
但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錯了。
“你會後悔的。”
鍾樾說。
“你最好祈禱自己不要後悔。”
造過的孽,做過的錯事,總有一天會連本帶息的還給你。
到那個時候,不管你怎樣後悔,都沒有反轉的餘地。
世界是公平的,輾轉輪回,絕不容許一點的不完美,同樣又不公平,有的人幸運,有的人不幸運,到最後,都隻能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
他彎下腰,抱住青年的那一刻,手指沾染到了無數的鮮血,他的眼角酸澀的不像話。
“我以為你隻是在跟我開玩笑。”他笑著說,“我以為你總會明白,我和她誰更重要。”
“但是,我錯了。”
有些東西,永遠分不出輕重,或者說,孰輕孰重,大家一目了然,隻不過都不願承認而已。
“我高看了自己,低估了她。”
他自嘲的笑起來,趴在他的肩頭哽咽如斯。
“你和她比誰都殘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性子都那麼剛烈,讓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我輸了。”
他說。
“滿盤皆輸。”
“可是你再也不會爬起來和我為一個毫不相幹的人爭了。”
因為你已經厭了。
可你。
“你就算死也要讓我永遠記著,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他譏諷的笑起來,在他身邊嗚咽著像是受傷的野獸。
窗外麵日暮四合,星海低垂,清風陣陣裏有遙遠的哀鳴,歲月裏多少抓不住的東西,悄然逝去。
可我還欠你一句對不起,你,還要嗎?
黑暗裏,長身玉立的男子一步一步,沿著無邊無際的荒漠走著,腳步又輕又靜,聽不到半點聲音。
就仿若是吟遊遠方的遊子,慢慢的想要回到自己的故鄉。
他的懷裏抱著一個不省人事的女子,女子一身白裙,翩然如畫,但是湊近了才發現女子臉上有無法抹去的死亡之氣。
她已經死了,就像是世間所有死去的人一樣。
她的臉上再也不會有明媚的笑,溫柔的眼神,她不會動彈,也不會動怒,更不會蹦蹦跳跳。
她不會比睡美人更美好。
她隻會像所有死去的人那樣,腐爛,不斷的,腐爛。
直到麵容模糊,直到成為枯骨。
紅顏枯骨。
大致如此。
他走了很久,不緊不慢的,抱著自己心愛的人,似乎一點也不害怕時間的久遠。
直到他停在了一條河邊。
河邊長滿了葦草,盛開著濕漉漉的鈴蘭,他沿著河水一路而上,穿越草原和沙漠,抵達了最終的目的地。
在一座高山之下。
他停下來,將沉眠的女子放在一邊,靜靜的在山腳下搭建了一座小小的木頭屋。
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他精心挑選。
搭建好的時候,她的麵容開始沾染上灰塵。
髒的怎麼也洗不幹淨。
他抱著她,任由腐朽的味道一點一點傳進他的鼻翼。
他像是偽君子一樣的人抱緊她,臉上有從未有過的滿足。
“你曾經說過,要來這裏定居的。”
過往的誓言他都還記的。
記得她憂心忡忡的模樣。
記得她說。
“你身體不好,以後我們就在昆侖定居,找一個靈氣充足的地方,好好的溫養你的身體,安安靜靜的度過一輩子,好不好?”
“好。”
遙寄當年,多少的幸福時光,轉眼現在,多少辛酸苦楚。
“當初的誓言我還記著。”
還願意實現。
隻是,你不能看到了。
他閉上眼睛,整個人像是瘋了一樣的在她的唇角咬了一口。
咬出來隻有黑褐色的血水。
她的身體已經開始腐爛了。
但是他一點也不嫌棄。
要把她整個咬碎了才能甘心。
“為什麼?”
他掐住她的脖子,臉上的神色痛苦而決然,“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的死亡是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明明可以不用的。
她明明還可以兌現他們的誓言。
但是她沒有。
她已經不願意了,寧願用死來給他最後的致命一擊,也不願意給他一點點的機會。
“你總是這麼殘忍。”
他扭斷她脖子的那一刻,眼睛紅的像是染滿鮮血,“你總是不問問我願不願意,你憑什麼?”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逃走麼?你休想!”
他把她的四肢一點一點的折斷,聽見斷枝折斷的聲音,他笑的像是個孩子,轉瞬,眼底是無盡的死寂。
“這樣,這樣你就不會逃走了。”
“你就不會,不要我了。”
“你不是說過要永遠在我身邊的嗎?”
“為什麼,我隻是做錯了一點點的事,你就生氣了。”
“你難道不應該包容我嗎?像從前一樣,不管我做什麼,不管我要什麼,不管我多麼壞脾氣,都把我放在心上,都那麼喜歡我,都對我不離不棄。”
“你說過的啊......”
“你說過不會不要我的......”
可是現在,你已經不要我。
他捂住眼睛,聲音沙啞的像沙,難聽如斯。
似乎耗盡了所有的氣力,才有勇氣接受這樣的事實。
“我知道錯了......”
“我不敢了......”
“我再也不會傷害你。”
“你可不可以.......”
再給我一次機會......
“就一次,最後一次,我不會再傷害你了,好不好?”
回答他的那個人永遠不會開口。
她的身上開始長出蟲子,白花花,穿來穿去的蟲子。
她無法挽留的腐朽。
腐朽的支離破碎,麵目全非。
她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這個答案讓他絕望的同時生出無數的瘋狂。
“是你逼我的。”
他握住她已經白骨累累的指骨,湊在唇角親吻著。
“你還是和曾經一樣,總是讓我無計可施。不管我做了多少事,付出多少努力,你總是不會看我一眼,你不會愛我,不會對我說喜歡,你總是最先離開,你總是這樣,你讓我怎麼不恨你?”
從第一眼開始的愛。
和最後因愛而生的恨。
哪一點不是因為她太殘忍。
從開始到現在,她何曾真正的給過他機會?
“我不想再忍了。”
“我放不過自己。”
“也不會放過你。”
都是你自己招惹我的,招惹了就不能獨善其身呢。
他的嘴角流露出一抹惡毒的笑容。
伸手抱住累累的白骨,轉身丟到了不遠處的河裏。
替代品就是替代品,聊以安慰,原以為自己就不會入魔。
但是作用不大。
這樣隻會讓他更癡迷,彌足深陷。
已經起不來了。
他比曾經的任何時候都清楚,他已經回不了頭。
除了如願以償,就隻有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