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連天,莽川如帶。送親的馬隊已渡過了邊關,接親的隊伍披紅掛彩整裝待發。母親親自幫父親換了喜慶的新裝,擇吉時點燃炮仗,吹吹打打地上了路。
日理萬機的大哥在百忙中抽空趕回相府送行,直送出了城門才奉召進了宮。
高洋以為,待他再次歸來時,下人們多半又有了新的話題,關於他即將出生的孩子,隻有那個呆子還蒙在鼓裏..
“子進,你在看什麼呢?”高歡跨在馬背上,掃過心不在焉的二兒,循著飄忽天外的視線詫異輕問。
“氣。”
“呃?”眉心一緊,這憨傻的兒子著實叫他頭疼,“看見了什麼?”捋著胡須,硬著頭皮追問。
搖了搖頭,煩透了罩在頭頂上的這塊雲!
“我聽你娘說,你想要個女人。”猜想是祖娥即將臨盆,他這傻兒子又感到寂寞了。
“嘿嘿..”揉了揉鼻子,笑得傻傻的。
“那就叫人再物色一個。”該納個側室,免得總這麼悶悶不樂的。
“二哥想要我們漠北的女人!”小小的吒地連將頭探出了車門,釵環搖曳,沒羞沒臊地亂叫,“我喜歡二哥,可他嫌我是個小孩兒。”
眾人聽後哈哈大笑,忍不住看了看跟在相爺身後的兩位少主。不知誰人發出一聲惋惜的輕歎,“唉!娃娃就是娃娃,待她長大了就知道今日所言有多傻了。”
在晉陽府邸修整了幾日,高歡遂命人前往送親馬隊的駐地,通報吉日吉時,屆時將親自前往下館城迎親。
“我要去!”高洋在沉默了多日後,終於在晚宴時開了口。
高歡匆匆掃過隨行官員臉上嘲諷的表情,歎了口氣,勉為其難地應了下來,“唉,去吧去吧,隻要別整天苦著張臉,不哼不哈的,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嗬嗬..”父親說的是真的麼?當真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嗎?
整晚睡不著覺,翻來覆去就盼著天亮。雄雞一叫便出了房門,點齊了人馬奔向送親使團的營地..
夕陽漸漸沉下了西山,隔著馬邑川上那一叢叢如霧的紅柳,遠遠地望見對岸陽坡上的送親大營。率隊打前站的慕容儼看了看天色,下令隨行人等就地紮營,明日一早渡河迎請新人。
高洋勒馬迎風,在臨川的在土崖邊佇立了半晌,突然調轉馬頭沿著陡峭的崖邊飛馳而去。輕易甩掉了一群窮追不舍的廢物,順著崖壁上一處天然的緩坡小心翼翼地溜了下去。
濃雲遮蔽了皓月,湍急的川水淹沒了馬蹄的碎響,驚起的鳥群掠過營地的篝火,沿途的紅柳劃破了嶄新的袍襟。
禿突佳十二分的警覺,望著飛過頭頂的鳥群霍然驚起,大喝一聲,“有情況——加強戒備!”
外圍的哨卡當即變幻了陣勢,南麵架起密集的弓弩,豎起連片的盾甲。
高洋倒吸了一口涼氣,敏銳地翻下馬背,匍匐在草地上靜靜觀望著營地裏的情形,兀自盤算他是該找空子偷偷摸摸地溜進去,還是幹脆現身走正門?
躺在草地上閉目思量了片刻,突然扯開嗓門大呼“救命”。抓起一把爛泥在臉上狠狠抹了幾下,又借著紅柳叢的掩護翻到淺灘上打了滾兒.。。
遠遠晃動的火把越來越近了,束手就擒,一路哭鬧著被人帶進了營門。
“你是——什麼人?”禿突佳覺得此人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兒見過。看身上的衣著裝扮非富即貴,可這呆傻的模樣嘛..。
伽羅掀起帳簾,一眼就認出了篝火邊任性哭鬧的“混蛋”。說不清哪兒來那麼大的火氣,挽起金弓“嗖”的一聲射出一隻白羽,不偏不倚地刺入了他兩股之間的草地。
她以為他會因此而停下來,誰知對方反倒鬧得更厲害了,滿地打滾,連哭帶罵,揚言要告訴他爹有人拿箭射他。
“你爹是?”禿突佳恍然想到了什麼,亟待證實。
伽羅蔑然一笑,在背後答了話,“扶他起來吧,他就是高家那個‘呆子’,您見過麵的。”嫌惡地白了他一眼,心裏莫名賭氣。駐足睨了他片刻,轉身折回了寢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