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渴......口渴......取水來......”
烈酒穿腸,高洋覺得嗓子像著了火,吃力地抬起眼皮,恍惚瞥見模糊的視閾中浮動著一抹晃動的背影——
玉簪螺髻,水藍襦裙,身姿高挑,當是位美女。
掙紮著翻了個身,滑膩的錦緞撫慰著痛癢難忍的身體,用力揉了揉發燙的眼睛,恍然發覺自己竟睡在溫柔鄉裏。
環視房內陳設,金爐銀盞玉畫屏,綃窗古琴琉璃燈,此一處香閨即便隻是倚門賣笑的樂女娼戶,也不失為京城第一銷金窟。
“誒,你醒了?”女人的臉迅速逼近,算不得傾城傾國的美貌,卻生得一身彈吹即破的白皙。
“嗯。”帶搭不理,並不想與這娼門名花有太深的瓜葛。
“昨兒夜裏你喝醉了,幸好遇見了我。”奉上香茗,推至唇邊,“睡夢裏你一直喚著一女子的芳名,莫不是雙鳥離分,痛入骨髓?”
“嗯。”飲了茶,懶得理會。
“你就隻會嗯麼?”將手中銀盞擱回案頭,歪頭顧盼,“就不能說點別的?比如,答謝我;又比如,說說那個伽羅。”
抬眼打量了她許久,釋然歎了口氣,“我得走了。”起身下了地,徑自穿起了衣裳,“午後自會有人送銀子來。”
“公子乃潔身自好之人,不願與我這風塵中人為伍?”屈身替他扯平錦袍,又替他扣上玉帶。
幽幽歎了口氣,一手將她扶了起來,唇邊隱約浮出一點酒窩,又像在自言自語,“你可知我心?”嗤笑,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你不知,嗬,你也無從知曉......”推開白皙的玉手,闊步出了花樓。
“哎——”閣樓上傳來女人的嬌聲,“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駐足回望,呆呆地不發一語。
女人搖著香帕,自顧自地介紹,“我叫憐奴,薛氏,府上被抄家那年淪落至此。公子喝悶酒的時候不妨來此找我,醉了便睡,總好過露宿街頭啊!”
回到官署,高洋將自己埋在連日積壓的官文裏,入夜時分酒氣才散盡,忽然想起整日未見的蘭改,舉眉喚問。
“蘭改何在?”草草收拾起卷宗,視線掠過跳動的燭火移向房門。
守在門外的親兵跪地回應,“臨行前說是去見一位故人。”
“故人?”想起蘭改當日埋葬其父時,似乎說過還有一位流落在外的兄弟......
月滿西樓,高澄如往日一般自東柏堂回到府邸與家人共進晚膳。之後片刻未歇便上了馬,帶了幾名親信,輕裝簡從出了家門。
道路彎轉,登上一道緩坡,夜風充麵而來,月色下煙水浩渺。在臨漳別院外下了馬,颯颯抖落肩頭的披風,崩著麵孔跨進頭門,掃過伏地叩拜的家仆侍女,懶散詢問,“還在胡鬧麼?”
侍女們麵麵相覷,為首一人戰戰兢兢地回話道,“世子將她捆了個嚴實,我等本欲與她鬆綁,可這胡女凶悍異常,我等輪番勸說,她竟怒目相向,奴婢們不得近身。”
“罷了。”煩躁地擺了擺手,心裏以為若真解下繩索,怕是連這守衛別院的侍衛都未必是她的對手。
穿庭跨院,駐足於房門外屏息聆聽房內的動靜,暗暗舒了口氣,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
居然睡著了。
連日裏折騰,這倔強的人兒怕是已疲憊到了極點,蜷身伏在榻邊嗅著世間少有的異香。伽羅,華語意為香,果然是人如其名,翩翩嫋嫋,勾著人的三魂七魄......
長指撫過桃腮,滑下如雪的玉頸欲做更深的試探,美人突然醒來,隻因口中塞著帕子,隻能拚命地扭動著身軀,急於擺脫探入繡被的指掌。
高澄玩味十足,邪魅耳語,“不必開口,我知道你要罵我。伽羅,我若除去你口中的帕子,你會不會咬舌自盡?嗬,我也不敢與你鬆綁,懸梁、跳井,或是一頭撞死......你教教我,我該拿你這批小烈馬怎麼辦呢?”溫熱的大掌滑過豐沃的丘陵,盤踞在微微隆起的腹上,“還有這腹中的胎兒,著實讓人頭疼......”
伽羅緊閉雙眼忍著哽咽,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落。
“他雖不是我的至親手足,想必也並非平民賤種。隻要是高家的一點血脈,我都可以網開一麵,允許你把它生下來。”言不由衷,捕捉著她臉上細微的表情。
搖頭,死命的搖頭。明知其中厲害,她死都不會承認的!
溫潤的舌尖挑釁著幹涸緊閉的豐唇,抬眼打量著她,“不是嗎?我以為是子進的。我還一直納悶,公主風華絕代,怎麼會給了那呆子?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既然不是,我就放心了。”伸手拭去掛在雲鬢上的淚珠兒,起身朝門外吩咐道,“來人呐,請太醫,就說公主腹內有疾,請他來消災去病。”
伽羅身子一僵,怒視著遮蔽了天日的背影。想要咒罵,卻覺得語言乏力,挺身掙紮,捆在身上的繩索已深深陷進了皮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