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主子跨馬奔赴城南,在燈影寥落的街市繞了幾個圈,蘭改方才察覺到對方既沒打算回府,也不像是要來飲酒作樂的。
“大人——”喝馬緊跟上去,忍不住多嘴。
高洋懶得答話,張揚著風塵馳向醉香樓。心中暗自哀怨,方才說了他不喝酒時不會去那裏,眼下就要破例了。
豔曲充耳,挑動著最敏感的神經。香帕羅裙飄過身邊,滿眼的桃花春雨,風月情濃。無意流連花叢,與鴇母寒暄了幾句便登上了花樓,推開房門時,竟將對鏡卸妝的薛憐奴嚇了一大跳。
“哎呀!”慌忙起身,扯起雲袖掩麵,“這個時辰了,憐奴不知大人要來……請大人先到偏廳用茶,待憐奴梳妝。”
“不必麻煩了。”伸手將她撐起的衣袖放了下來,“本官隻是上來說句話,片刻就走。”
“呃?”難得對方不是一身的酒氣,怎麼隻來片刻又要走了呢?
想不出該如何開口,斟酌良久才硬著頭皮說道,“伽羅……伽羅險些鬧上門來,被本官擋了回去。那女人是個混不吝的主兒,千萬躲她遠點。”
“呃,她不是把你忘了麼?”莫名有些委屈,對方找上門來,反倒像她的不是,他不怨那女人無理取鬧,反倒叫她回避。這醉香樓便是她的家,叫她避到哪兒去?
“她是忘了……”放下茶盞,起身步向窗前,仿佛隨便問問,“你還記得昨晚的月亮什麼樣麼?”
輕輕搖了搖頭,已然明白了對方話裏的意思。伽羅已經忘了昨天的月亮,可那並不耽誤她迷上今夜的月光。隻恨那月亮太執著,夜夜掛在當空,又像是隻為她一個照著。
“好了,話說完了,這就走了。”伸手撫過女人妝容半殘的桃腮,轉身出了蘭房。
“哎——”急步追出門外,難舍的目光撞上他回眸間擠出的鬼臉,鼓起勇氣問道,“這麼晚了,府上門都鎖了,夫人怕是已經睡下了……”與其回去驚擾家人,倒不如留在這兒過夜吧。剩下這半句,是用眼神說的。
“嘿嘿,不回府了,去官署湊合半宿就該上朝了。”明知道女人留他,還是拒絕了。說不清為什麼,反正他來前就沒打算留下。或許就為了那句話——他不喝酒的時候不會來醉香樓。
蘭改在樓下要了壺茶,才抿了一口就看見他家大人下了樓。趕忙放下茶盞,起身迎上前去,“大人,回官署麼?”深更半夜的,夫人早就睡下了。
“公主送到了麼?”
“還沒聽見有人回話。”
“呃?”覺得事有蹊蹺,“先回去看看再說。”
回到官署,瞥見停在門內的官車,高懸的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裏。內院的正屋並未掌燈,門卻大開著,隻有門前夾道的一對石燈龕內扇動著兩團燈火。
落葉劈劈啪啪的飄落,腳下的青石上了霜。舉步跨進門檻,被黑暗中飄來的人影嚇了一跳,飛身躍過書案,“擦啦”一聲拔出刀,腳下一彈,旋身劈開清冷的空氣。
但見黑影緊退了幾步,仰身避過,揮臂又是一刀。一縷奇香衝鼻而來,慌忙收了招式,刀鋒反射的月光嗖然定格,分毫不差地架上了黑影的脖子,咬牙底咒,“找死!”驚覺一掌溫熱覆著胸口,呼吸驟然加急,心跳不由亂了幾拍。
妖冶的輕笑回蕩在沁香的呼吸之間,“動手吧,怎麼忽然就罷手了呢?”
“你——”本想朝她發一通火氣,卻又不願辜負這難得的一聚,厭煩地低斥道,“簡直是胡鬧!”收起刀刃,急步栓了房門,“不是回去了麼?怎麼來了這裏?”折回身,猴急一抱。
伽羅身子一縮,狡黠地滑出了他的雙臂,半真半假地低嚷道,“我就是那索命的鬼,成心來勾你的魂兒的。”
一抱落空,再轉身又撲了空,當下沒了耐性,玩鬧變成了廝打,你來我往糾纏不清。打量對方似要奪門而去,一腳踏住門栓,彈開推門的小手,見機扼住她一隻手腕,借力一扽,將她裹進懷裏。
“放手。”女人嗓音倦懶,仿佛哄勸糾纏玩鬧的孩子結束一場乏味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