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派人手,並吩咐眾奴仆各司其職,小心侍候。待高洋進了門,草草安慰了幾句便識相地躲了出去,行至廊下,分明聽到窗內隱忍的啜泣……
伽羅在定國寺的禪房裏躺了一天一夜,斷續嘔血,時而幻想著有人會不顧一切地找上門來澄清一些事情,時而又埋怨自己太過癡傻,應當機立斷的時候偏又這般婆婆媽媽的。
權衡再三,下定決心離開定國寺,卻不打算回別院,那樣她會越發地看不起自己。思來想去,忽而想到一處靜僻之地——媧皇宮,便打點行囊,帶著一眾侍女隨從沿著風塵滾滾的大路向西而去。
媧皇宮被三山拱抱,三間石室開鑿在林木秀麗的中凰山上,遠望去就像一把太師椅。按照道家的解釋,正所謂左青龍,右白虎,且目光所及處正對著滔滔不絕的漳河。
伽羅隔著車窗上晃動的珠簾,遠遠望見山腳下那似曾相識的小廟,越發肯定自己曾來過這裏,卻又像在做夢似的。
時近隆冬,山間草木皆已凋蔽,鬼斧神工的石窟突兀地懸在岩壁上,時而飄出幾縷嫋嫋的香煙,華幔蓮帷雲端飛舞,鍾磬雲板幽幽入耳,好一處人間仙境。
在山門外七八人合抱的銀杏樹下停了車,春夏時蓊蓊鬱鬱的樹冠,此時隻剩下蕭瑟搖曳的枯枝。厚厚的落葉鋪了滿地,結了霜,尤似一枚枚小巧的玉扇被造化遺棄在寂寥的冬季。
腦海中盤旋著晦澀的詩句,“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長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終道絕。恩情……終道絕……”平生不喜詩文,卻在年幼學習華語時被逼著讀了不少辭賦,總以為作者諸多矯情,何必惜春悲秋?有什麼愛恨情愁值得耿耿於懷,有幾多負心薄情揮之不去?嗟嗟齒間不過徒增煩惱,細品愁思無奈更添淒涼。
天籟沙沙作響,山林中琴聲隱隱,越來越近,恍惚聽得有人吟唱:“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卦不敢算盡,畏天道無常;時有序,世滄桑,天地將傾時,誰保誰無恙……”
令眾人退避等候,兀自跨進廟門,龕上的神像結了厚厚的蛛網,不見燈燭供果,隻見廟門後支著一口小鍋,下房閃爍著一團溫暖的爐火。
“有人麼?”火光撲朔映著憔悴的臉龐,一手籠著嘴,戰戰兢兢地揚起嗓音,“有人在麼?”
分明聽見有人在笑,回頭間卻隻見龕上那尊看不清臉麵的神像。昏暗的光線叫人莫名畏懼,轉身要走,忽見“天聾地啞”二位道人腋下各夾著一捆柴火興衝衝地進了門。趕忙迎了上去,拱手一拜,“多日不見,二位仙家可好?”
兩人互視一眼,拱手還禮,又搬來一個破舊的蒲團,三人遂圍著爐火坐了下來。
“重修媧皇宮一事,可有些眉目了?”殿內陰冷,伽羅將肩頭的紅氅裹緊,隨口找了個不顯尷尬的話題。
啞道人動了動嘴,又比劃了幾下,聾道人點頭答到,“杜老神仙已在盡力籌措此事,至於能否實現宏願,便要看天意了。”
“眼下便有個仙機。本公主想了卻塵緣,在此修身養性。若蒙諸位仙家不棄,我便即刻上書渤海王,請他修繕此處,供我起居。不知二位仙家意下如何?”不由想起因為她姐姐而被元寶炬送到麥積山修行的乙弗皇後,複又想到高子進那日的一番笑罵,現世報應!這不是因果又是什麼?
“呃……”兩位道人心中竊喜,卻料想事出有因,不敢草率應允。
門外忽然響起小童兒的譏笑聲,“嗬嗬,一個女人家,放著王府裏的安閑日子不過,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同我們搶住處,這普天之下還有沒有一處清淨之所?”遂見挽著兩個卷的小童兒扶著抱琴笑望的杜老神仙進了門,又大咧咧地扯了個蒲團,在她身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