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羅緊捂著衝口而出的哭聲,轉身衝進了禪房,淚水模糊了視線,天地反轉搖晃。兩腿發軟,一個踉蹌跌倒在榻邊,頓感口中腥鹹,揚手擦拭,方知嘔了一大口血。
撐起搖搖欲墜的身子,顫巍巍地栓了門,顧不得窗外的勸慰與呼喊,撲在榻上嚎啕大哭。緊攥著粉拳砸向床頭那與禪房的簡樸格格不入的錦繡鴛枕,砰砰的,聲聲錘心。
幻想著衝進他的府宅,手刃了那名娼婦;又想著,幹脆一劍了結了自己;亦或先殺了那負心漢,刎頸與他死在一處。轉念又想起吒地連方才那句:人世間的情噯都是累世的緣分,爭是爭不來的……
伸手在簡單的行囊裏摸索,摸到了那稍顯冰冷的玉梳,憤然揚手想要將它摔得粉碎,一刹那卻又遲疑了。怔了片刻,取出一方羅帕將玉梳包在其中,又從靴袋裏拔出短刀,“嗖”的削下一縷淚濕的鬢發。伴著斷續的哽咽,口中絮絮念叨,“發斷如情斷,從此再無瓜葛了……”
尚書府還在忙著清點堆積如山的賀禮,高洋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吒地連會來,更想不到久未登門的小丫頭竟會像她姑姑一樣手持兵刃跑到他府上來興師問罪。
“這又是為何?是你姑姑的意思?”打量著小丫頭怒氣衝衝的圓臉,忍不住在氣鼓鼓的腮邊狠掐了一把。
一把將他搡開,扯開嗓門叫囂道,“你少跟我打哈哈,那個娼婦在哪兒?把她叫出來,我倒要看看那是個什麼東西,怎麼就把你迷得七葷八素的?”
高洋緊斂濃眉,無可奈何地搖著頭,半真半假地挖苦道,“難怪步落稽說這漠北的女人娶不得,吒地連啊,看看你此時這副樣子,哪一點像個女的?”
不提高湛倒好,高洋這麼一說正戳中了小丫頭的痛處,咬牙嘶吼,“呸!誰稀罕嫁給你們高家?天下的男人多了去了,隻陪著你們一家人玩兒麼?”
“放肆!”大庭廣眾之下,高洋的麵子有些掛不住了,箭步上前奪了小丫頭的劍,低聲責斥到,“大家閨秀,如此出言不遜,成何體統?”
小丫頭抹著眼淚,哇哇地哭嚎道,“體統是什麼?我們草原上沒有!你們這些男人,隻會用大道理管教別人,什麼時候約束約束你們自己?見一個愛一個,還覺得理所當然的,別人多問一句就是妒婦,你們心裏什麼時候在乎過情意?”
“吒地連!”顧不得諸多禮數,雙手抱緊小丫頭的肩頭,安撫道,“你看著我,快說——你姑姑聽說了什麼?是不是她不方便登門,才叫你來的?”
扭頭翹望著內院,心裏嗔怨李祖娥。卻又念著二嫂平日裏的好,無從泄氣,借故咒罵道,“想的美!我姑姑才懶得理你呢?你哪一點比得了大哥,為你輕賤了自己,犯得著麼?”小丫頭杏目微眯瞟了一眼自以為是的男人,自懷中掏出羅帕狠狠塞進他懷裏,“我姑姑送你的賀禮,恭賀你納妾之喜。叫你以後別再去找她了,她至死都不會在見你!”
被小丫頭無意間的幾句氣話深深地刺傷了,他哪兒一點比得了大哥,相識多年,她現在才知道麼?“該死!”切齒低咒,負氣將手中的羅帕狠狠摔在地上,玉梳崩毀,才見一縷青絲滑落在地,轉瞬被風兒卷了去。
恍然察覺出了大事,一把扯住轉身要走的小丫頭,方要問話忽聽內宅裏人聲紛亂,“來人呐,側夫人懸梁了!快請禦醫……”
吒地連冷然嗤笑,憤然掙脫了掌握拂袖而去。
高洋站在原地微微打晃,莫名感覺到一絲寒意,心底盤旋著前所未有的恐懼,闊步衝進內院,心底不停的安慰自己:不會有事的,隻須去一趟定國寺勸幾句便好了。又禁不住埋怨起自盡的人兒,不過是潑婦上門來一通胡鬧,她這氣量啊,能擔多大的事情?
聽到婢女的大喊,李祖娥先一步趕到了偏院,此時人已被救了下來,並無性命之憂,隻留下喉間一抹淡紫的勒痕。坐在榻邊暗暗出了口氣,這位剛進府的側室果然是個厲害角色,往後她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