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招是不招?還要再換幾個花樣麼?”審問官愜意地抿了口酒,得意地撚起髭須。
低頭吐出口中腥鹹的汙血,輕蔑地將臉別向一邊。對方若是聰明人,就使出個狠招要了他的命,千萬別叫他活著出去……
審問官鼻中冷嗤,暗暗對手下使了個眼色,低斥,“用刑!”
伴著失聲的哀嚎,高洋隱約聽見腿骨的斷裂聲,額前滲出了一層冷汗,血淚模糊了眼睛。嘎巴嘎巴的餘音依舊在耳邊回響,靈魂似已離開了軀殼,淩空看著刑床上掙紮扭曲的人影,仿佛那被一點點折斷的不是自己的腿。
感覺自己像個紙片,越來越輕,從屋頂的縫隙鑽了出去,被風雪裹挾著飛揚在鄴都上空,略過皇宮,望見飛閣上的女人,霓裳華彩,珠玉生光,欣然飛向她,那女人卻忽然架起一張彎弓一箭射進了他的喉嚨。
翻滾著墜落雲端,轟然跌回了軀殼,微微張開雙眼,人已被抬回了牢房。吃力的挪動,身下便溺淋漓,失僸的惡臭讓他陣陣作嘔,腿不能行,亦不得翻身,像一條擱淺在岸上的魚大張著嘴巴拚命的呼吸。
“值得麼?”
牢門外傳來一聲低沉的歎息,掙紮著抬起眼皮,隻看見一襲模糊的布衣,講話的人身姿魁偉,行動做派與那身衣裳是極不相稱的。
鎖鏈碎響,獄卒開了牢門,那高大而模糊的身影越走越近,依舊看不清麵孔,隻聽見盤盤盞盞撂在地上的聲音,掙紮著問,“何人?”
“蘭京。”
高洋了然對方是南梁的俘虜,亦是高澄帳下的一名庖廚,躺平身子,輕輕點了點頭,“渤海王叫你來的?”以為對方是奉命來送他上路的。
“不,是受一名故人之托。”頓了頓,笑道,“大人盡管放心,事情或許已有了轉機。這酒和飯菜都是在下親自預備的,並非想要大人的命。”說著話徑自斟了酒一飲而盡,又嚐了幾口菜,未再多言起身出了牢房。
飄搖欲滅的燭火漸漸穩當了下來,猜想是外麵的風住了。
高洋無力起身,亦全無胃口,探身抓來酒壺猛灌了幾口,這個“蘭京”究竟是什麼人?是專程進來給他送信的麼?一個南梁的俘虜在這鄴都之內會有什麼“故人”?
而比起蘭京的身份更讓他關心的是那句“已經有了轉機”,外麵有人在設法救他,若蒙上天庇佑,他還能活著出去……
西閣祭酒的官車在高德政府宅的後院停了下來,侍衛封住了後巷的首尾,手持風燈的小使退至兩側,高德政親自等在門口拱手寒暄,引領著盧潛和身後一名身披華氅頭戴雪帽的貴客進了宅門。
雖月黑風高,又被寬大的雪帽遮住了頭臉,高德政還是從對方的身量、舉止一眼認出了高澄,又深解對方趁夜前來的苦衷,迎進了門才拱手參拜,“下官高德政——”
“免了!”未等對方囉嗦完,高澄便打斷對方直入主題,“人在何處?”
側退半步,揚手一指,“就在那亮著燈的廂房裏,一整日不吃不喝,見什麼東西砸什麼東西。”
高澄暗暗出了口氣,無奈於女人驕縱的性情,惹出了天大的禍事,倒像是別人欠了她似的。
高德政引盧潛去前院吃茶,高澄進了廂房,高府的女眷也識相的退了出去。隻見伽羅坐在滿地狼藉的房間裏,衣飾全新,似已經過了一番梳洗。掀開雪帽緩緩步上前去,沉默了片刻,不冷不熱地問道,“公主一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