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全都該死(1 / 1)

沒有了陽光,延福宮後院的湖畔頓變得寒氣侵人。

涼亭內,隻剩下太後和柴琛,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空中懸掛著一輪滿月。滿月的光輝自西麵斜照,月色如水。

刷拉刷拉地,清勁的風吹動湖畔的樹木。

聽著風聲,二人默契地止語。

良久。

白芷捧著新泡好的茶壺上前,為他們斟換瓷杯裏的香茗。

小心翼翼地注意茶溫,不至於太燙,也不會太涼。

無微不至。

柴琛伸手接過瓷杯,正要抿上一口,但不經意看到杯中漂浮的半片杭菊,指尖如同碰到了極燙的炭火,一縮,差點要將瓷杯摔破。

幸而他眼明手快地接住,隻讓茶水灑濕了衣袖。

太後仿似未曾察覺,徑自看向亭外。

湖麵半融未融,在黑夜裏發出粼粼的光。

柴琛正要在心裏鬆一口氣……

——“這一壺,不曾下毒。”

冷不丁,太後淡淡地來了這麼一句,頭也未回,視線依舊落在湖麵粼光閃耀之處。

柴琛的手,就那麼連同瓷杯一起晾在半空。他定定地,死死地盯著太後,心中百味交集,不懂如何做反應。

她知道。

她知道他知道。

可是,她何苦要挑明呢?

柴琛覺得自己簡直如赤身裸體站到了太後麵前一樣。他的私心,他的懦弱,他的齷蹉,一一表露無遺。

他要向殺母仇人投誠表忠。

然而,又要如何才能取信於太後?

腦內思緒翻騰,一個念頭閃過,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脫口道:

“懷璧其罪,母後性子太弱,本就不適合生活於宮中……若是讓別個妃嬪構陷的話,下場指不定更慘烈些……”

話到此處,柴琛已經哽咽得說不下去了,蹙眉閉目,深深吸了口氣,張開眼,雙目泛紅。

——“啪!”

他用盡力氣,扇了自己一巴掌。

太後被巴掌聲驚到,回眸望向柴琛,隻見他緊握住雙拳,額上隱隱現了青筋,淚珠滾滾滑落。

“我該死!”他失控大吼道:“縱然隻是稍稍這麼一想,我都該死,該死一萬遍!我禽獸不如,喪盡天良!”

“阿琛……”

太後被他激動的模樣懾住了。

柴琛“噗通”一下跪到了太後跟前,任由淚水不住地落到腮邊,落到衣衫上,地麵上。

“殺害我無辜的母後的您……”他直直盯著太後看,咬牙切齒道:“該死!”

太後未料到他是這樣的反應,一時口窒無言。

柴琛伸手指向北邊,那是王家府邸的方向。

“袖手旁觀的外公,該死!”

他又指向東邊,文德殿的方向。

“為了打壓外戚,任由發妻被殺害的父皇,該死!”

長長地,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柴琛繼續凜然道:“宮中、朝堂裏,淨是由我們這些不忠不義、不孝不悌的該死之人把持……”

眸光裏,是火星,是火焰,是火海!

“孫兒實在不甘心!”

太後嘴角微微抽搐,不覺動容,偏還要佯裝譏諷:“你不甘,又能如何?”

“我要用我的法子去改變!”柴琛伸手擦過眼角的淚痕,道:“即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亦要放手一搏!

“我不是為貪生怕死而去爭的太子之位,也不是為了至高無上的權力而爭!

“我想當太子,是因為我相信由我來當,比其他皇子對百姓社稷更好!我想讓有能之人各司其職,我欲創造即便不用陰謀手段亦能維持的盛世,我希望就算是如母後那樣心無城府的人,亦能平安喜樂……”

是這麼一刻,柴琛極度瘋狂地想念他那菟絲草一樣柔弱的母親。

從前,他總想,若果母後能像“她”一般深謀遠慮、見微知著,那該多好?

直至此刻,他才忽而醒悟——該是自己如“她”那樣堅韌、剛毅,才是最好。妄想自己珍視的人變強,莫如自己變得強大可靠。

她注視著柴琛,沒有移開目光。

心緒難靜也難明,某些無法分辨的情緒,就在胸臆中翻攪。

透過眼前人,她看到了某個故人的身影。

“哀家……”太後歎了口氣,緩緩道:“許久不曾聽到……這般天真爛漫的想法了……”

天真爛漫?

柴琛不太驚訝。對於太後的不認同,他未如想象中難受。

“不過,”

太後飲過一口杭菊茶,繼續說道:“我很慶幸你有如此格局。”

語氣是讚許的。

“冊立太子一事,哀家明日便向官家建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