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交通信號燈跳轉為紅色。
減速,緩行,掛檔,拉手刹,最終,周陽駕駛的車子是穩穩地停前麵的一輛白色轎車後麵。
幾乎是在車子穩穩停下的那一刻,車廂內便響起了沈希曼驚愕中帶著些許不確定的聲音:
“所以,那天你在電話裏講的救了一個輕生者是…………”太驚愕了,所以好半天沈希曼才總算是反應了過來,“是桐桐?!”
“嗯哼!”
很是得意地,坐在駕駛座上的周陽側轉了臉,在抬手攏了攏自己的衣領之後,便朝著沈希曼高高地挑了挑眉頭。心中,更是被無尚的自豪感給填塞地滿滿當當的。
那一天的情景還曆曆在目:那一天,之於周陽來說遇上楊雨桐絕對是一場“意外”。不,確切地講說應該是一段“陰差陽錯”的“危險邂逅”。
因為陰差陽錯,所以周陽才會記錯了與客戶約見的地點而去了“淺水灣”;又是因為陰差陽錯的,所以記錯了與客戶約見地點的周陽才會在“淺水灣”遇見了正準備跳海輕生的楊雨桐;
當看著悲傷絕望中的楊雨桐一步步走向大海,當看著那翻湧而來的海潮打濕了她的衣衫,當看著她的身體一點點地被浸沒在那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那一刻,尤其是在看到楊雨桐的大半個身體已經被浸沒在海水當中時,隻有周陽自己知道,這些畫麵帶給他的視覺衝擊力是有多麼的大;也隻有周陽自己清楚,那一瞬,被他深藏在心底的“英雄因子”便全部給迸發了出來;顧不上脫衣解帶,周陽就這樣以著百米衝刺的速度朝著大半個身子已然浸沒在海水當中的楊雨桐衝了過去。
那一刻,周陽心中唯一想著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把楊雨桐救上來;那一刻,在周陽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這一次絕對不能夠再像那一次一樣,因為一步之遙而隻能夠眼睜睜地看著活生生的一條生命就那樣消逝在自己麵前;絕對不能夠讓那樣的悲劇再在自己的麵前上演第二次;絕對不能夠!
這是周陽心中的一個秘密,沒有人知道,甚至就連自己的好閨蜜沈希曼都不知道:因著多年前的那一次“見義勇為”卻最終不能夠挽救回一條生命的遺憾,成為了這幾年以來一直縈繞在周陽心中的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也成為這幾年以來一直讓周陽耿耿於懷卻總不能夠釋懷。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隻有深深體會過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種眼睜睜地看著一條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逝卻無能為力的遺憾。
更沒有人知道,這幾年來每每午夜夢回時,周陽常常會被那個遺憾的夢魘所驚醒。
不過………………
幸好,幸好,這一次終究沒有上演相同的悲劇,終究沒有成為自己心中又一個遺憾;幸好,幸好,這一次自己沒有像那次一樣因為一步之遙而錯失了抓手的機會,而是及時地抓住了楊雨桐的手把她給救了上來;幸好,幸好,這一次自己挽救了一條生命,而不是眼睜睜地看著這一條生命在自己的麵前消逝。
呼氣,鬆一口氣;多年來的感情包袱終於可以在這一刻完全卸下:釋懷了,真真正正地釋懷了。
當然,在釋懷了的同時,還是會帶有著那麼一點點的虛榮心。按照周陽自己的話來講,他可是“救人英雄”,一個奮不顧身就挽救了一條年輕的生命,多麼英勇的行為怎麼能夠不自豪?不得意?甚至是小小的得瑟虛榮一下呢?
其實…………
說實話,當得知那天被自己救起的輕生者原來是沈希曼的表妹楊雨桐,當看著楊雨桐的這一張臉就這樣呈現在自己麵前的那一刻,周陽真的是被愕然到了:
這個世界也未免太小了吧!小到一個轉身就遇見了“熟人”。
而沈希曼,她又何嚐不是被驚愕到?對是驚愕到,而不是被愕然到。
若不是今天為了讓楊雨桐散心所以才帶她出來與“雕刻愛情”新簽訂合同的那一對客戶洽談婚禮策劃細節,若不是在和周陽的閑聊之中無疑提到,若楊雨桐永遠都不提及那一天發生的事情的話,那麼,恐怕這一輩子沈希曼都不會知道:不會知道周陽與楊雨桐之間的那一場陰差陽錯的“危險邂逅”,也永遠都不會知道那一天發生在“淺水灣”那樣“驚心動魄”的一幕。
盡管,在楊雨桐失蹤的那一天沈希曼已經意料到某些“不祥之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盡管,那一天發生在“淺水灣”那樣“驚心動魄”的一幕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但是,就在剛才,就在幾分鍾之前當從周陽的嘴裏聽到對那“驚心動魄”一幕的描述時,沈希曼還是不自覺地拽緊了手心,繃緊了全身的神經:
“淺水灣”,“翻湧的海潮”,“冰涼刺骨的海水”,“半截被淹沒在海水裏的身體”:
天哪!
那樣的畫麵,沈希曼簡直是不敢想象:她,不敢想象那一天如果不是周陽在那樣陰差陽錯的情況之下遇見了輕生的楊雨桐的話,如果那一天沒有周陽的“奮不顧身”的“見義勇為”的話,那麼楊雨桐她…………
驟然間,沈希曼隻覺得脊背後一陣發涼;下意識地,她便將頭轉看向坐在車子後座上的楊雨桐。
從沈希曼的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瞟看到的是楊雨桐轉看向車窗外的一個側臉:她微卷的黑色睫羽輕輕地顫動著,斂下的是眼底深處的那一抹傷痛,投下的是在眼瞼下方處的那一片厚重的陰影;從車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使得她的臉處於一半明媚一半陰暗之中;明明暗暗,隱隱措措,讓人看不清此刻的楊雨桐在想些什麼;甚至,還有這樣一種錯覺:好像,無論車窗外的陽光有多麼的溫暖,卻永遠也照不暖楊雨桐內心深處的那個陰冷角落似的。
視線中,楊雨桐就這樣側著臉轉看向車窗外坐著,安靜地坐著:她的瞳仁是沒有焦距的,她的表情亦是呆滯的,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亦沒有人知道她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