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秋之案事發後第三天,賀之方才從飛進樓氏院子裏的信鴿腿上拆下密信。
魏州的位置比長安有所不同,不但更為偏北,也更近海,所以長安已經感覺到暑意綿綿的時候,魏州卻正是冷暖合宜,樓氏身量豐腴,肌體綿軟,渾若無骨,正是應了後世才有的一句“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賀之方在寵妾穆氏因對主母高氏輕慢,被賀夷簡戟殺之後所得的侍妾裏麵最寵的就是她,此刻哪怕知道並非照常聯絡,長安忽然傳信來定然是發生了大事,此刻也不避她,就著靠在樓氏膝前,展信觀看。
他先匆忙一掃,未見到與賀夷簡有關的事情,心頭頓時一鬆,他如今這個年紀,就算再有一子,也不可能有精力和時間調教了,因此賀夷簡乃是他的命.根.子,是萬萬不能有閃失的。
否則也不會為了長生子之言,派夏侯浮白陪賀夷簡離開河北。
不管長安出了什麼事,隻要賀夷簡還安全,賀之方立刻恢複了鎮定的神色。他認真看了起來。
樓氏任憑他依在自己膝上,年方十八的她出落得猶如一朵複瓣牡丹般嬌豔欲滴,尤其是方才侍奉過賀之方,兩頰兀自留著自然的緋紅之色,更是色壓桃李,直讓看到的人想起了號稱“風催紅靨展,日照紫光流。一品傳千古,三春豔九州”的首案紅。
賀之方在看信,樓氏便拿手替他輕輕攏著散在自己膝上的發絲,雖然保養得當,又有長生子一直贈他丹藥滋補,但賀之方究竟上了年紀,青絲之中的花白之色卻始終難除,這樣俯望著,越顯老態。
但樓氏卻不嫌棄,反而伸手撫上了他的麵頰——往常她這麼做時,賀之方總是分外喜歡,這回卻例外了——賀之方忽然抬手一把打開她!
樓氏猝不及防,尖叫一聲被推倒在榻上,她不可思議的捂住了手:“節帥?”
“我有要事!”賀之方方才急於看信,卻被樓氏抬手覆下時擋住了視線,因此才暴怒出手,如今見到樓氏瑟瑟縮在榻角又驚又怕的模樣到底心下一軟,匆忙交代了一句,旋即出了院子,趕緊回前庭去召集謀士了。
服侍樓氏的使女等他走了才敢進來,扶起樓氏仔細一看,卻見賀之方那一推,竟已將她手腕弄脫了臼,嚇得手足無措,樓氏這時候卻不再是嬌滴滴的模樣了,她捧著手,收了淚,臉色難看的叱道:“蠢貨!還不快快與我請醫生去!”
“奴、奴這就找人去!”使女趕緊道。
“找什麼人?你自己去!快去!若是誤了我診治,落下個什麼不好,瞧我稟告了節帥,活活打死你!”樓氏自侍奉賀之方以來還是頭一回被這樣對待,她此刻滿腔怒火,少不得要發泄到身邊人身上,那使女戰戰兢兢的道:“可是娘子你這裏沒人伺候……”
節度使府後院的規矩一向由高氏掌管,原本樓氏身邊是有兩個貼身使女的,但其中一人不久前因樓氏天葵至,趁機爬上了賀之方的床——如今也一躍為後院中某所小院的主人刁氏。所以樓氏身邊一時間隻剩了這個姿色平平也有些笨拙的麻妞,新的人手,高氏暫時還未補下來。
“我現在痛得隻想要醫生來看,你留在這裏能做什麼?!”樓氏原本在身邊的兩個使女裏,是比較喜歡言語伶俐而又生得更體麵的刁氏的,卻沒想到那個使女伶俐得過了頭,如今居然可以與自己姐姐妹妹相稱,由此她對身邊剩下的麻妞也越發的看不順眼,如今受了傷更是暴躁,見麻妞聽了自己的話兀自還在猶豫不決,頓覺怒不可遏,也不顧手腕上的傷,抬起腳來就要去踹麻妞。
卻不想平素呆傻的麻妞這時候竟靈巧起來了,樓氏全力一腳踹去,卻不防麻妞等她快要踹到自己時一個閃身,樓氏猝不及防,頓時撲倒在地,她氣得咬牙切齒道:“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還敢躲了!”
她厲聲嗬斥:“還不快過來扶我!”
麻妞怯生生的上前扶起了她,樓氏正要借著她的手臂起身,卻覺得頭上雲鬢一鬆,自己完好的那隻手裏接著被強行塞進了一個冰冷的東西,她下意識的低頭一看,卻見是鬢邊最最尖利也是最牢固的一支赤金長簪,簪頭做成了嬌豔梅花的形狀,上邊還刻著她的生辰——這是她去年生辰時賀之方親自請了河北手藝最好的金匠打得一套十二月花卉簪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