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九懷親自帶著人踹開了修政坊的賀宅大門,他身後燈火輝煌一路照入大堂,“砰!”的一聲巨響,門後,元秀身穿淺朱對襟銀泥如意紋夏衫,下係間色長裙,發挽飛仙,鬢簪茉莉,正神態自若的撥著桌上幾隻秘色瓷碗,燕九懷一怔,隨即手一揚,吩咐道:“速速封閉角門,搜查全府!”
搜查的結果自然是一無所獲,他皺眉慢慢踱到了元秀身邊,彎下了腰,眯眼道:“公主殿下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燕小郎君覺得本宮會告訴你麼?”元秀大大方方的反問,“如今府邸搜也搜了,查也查了,這會是不是,也該歇息了?”
燕九懷的臉色頓時陰沉猶如烏雲堆疊,隻是他才有動作,旁邊一名常服男子忽然輕咳了一聲,提醒道:“燕小郎君,我等奉命前來護送貴主回宮……”
“宮中,這幾日,恐怕很難太平啊!”聞言,燕九懷伸向元秀的手頓了一頓,目標從她的脖子,變成了鬢旁,漫不經心的替她拈下一片紫竹,淡笑道,“公主殿下難道就這麼放心那些禁軍嗎?”
元秀站起了身,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燕小郎君先將本宮丟在此處,如今又假意來接,不嫌多此一舉麼?”
這會隨同燕九懷前來的人搜查了整個賀宅正陸陸續續返回,聽見元秀這麼說,都驚訝的看向了燕九懷,燕九懷皺了皺眉,哼了一聲:“公主殿下這胡說八道的本事倒是見長了,隻可惜你此刻再會說,倒還不如我這般會幾手拳腳,好歹也能夠逃出生天去!”
方才勸說燕九懷的常服男子不覺皺眉道:“燕小郎君!”
“方才還說是來護送本宮的,現在又變成了逃出生天,莫非爾等居然是要對本宮不利?”元秀冷笑一聲!
那常服男子忙道:“我等是奉了杜相之明,恭請貴主回宮!如今太上皇無道,自甘退居興慶宮,長安因此有些亂,杜相擔心貴主安危,這才讓我等前來!”
元秀看了他一眼:“本宮似乎在玢國公府中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
那常服男子莞爾一笑,抱拳道:“在下杜默,玢國公府鹿劍園中總管。”鹿劍園是杜拂日的住處,看來果然是杜拂日在回到迷神閣後,立刻察覺有異,命近身之人親自找了過來。
“既然要護送本宮回宮,那便走罷。”元秀一拂袖,淡淡的說道。
燕九懷哼了一聲,然見杜默盯著自己,究竟遲疑了下,沒說什麼。一行人簇擁著元秀上了馬車,燈火通明裏,修政坊裏也不知道有多少家被驚動,雖然曉得昨晚才有了宮變之時,如今都緊緊閉了門免得多事,但賀宅甚是寬綽氣派,附近的人家也多有繡樓高閣,暗地裏也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看到了這行人匆匆而來,陪著一位貴主離開……
不過就算他們不這麼大動幹戈,修政坊也是城南之坊,所謂城南韋杜去天尺五,這附近也不知道住了多少兩家之人,杜氏既然有意要宣揚自己是被從賀宅帶走的,便是自己不是在這兒被遇見也是一樣。
由建福門入宮,經縱街,過含元、宣政、紫宸三朝,再穿過分割前朝後寢的宮門,不過隔了一天一夜,再回到大明宮時,卻仿佛過了一世。
風從太液池上吹來,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其中又有極為濃鬱的熏香——那是五枝香的氣息,不知道是嘉城公主,還是其他什麼人所燃,然而即使這種號稱燃後衝霄的香氣,依舊無法完全掩蓋血的味道。
宮車在珠鏡殿前停下,杜默挑起車簾,微笑道:“請貴主下車!”
元秀沉默的躬身出了車,正待跳下去,眼前卻忽然伸過一隻手來,她不必看人,隻看那枚韘環也知道是誰,元秀眯起眼,果斷的接住,借力跳下馬車,下車後她也沒有鬆開,從外人看去,攜手拾階而上的兩人,男子豐神俊朗,女郎國色天香,皆是氣度不凡,當真是好一對璧人。
而元秀一麵用盡了力氣將自己長達半寸的指甲狠狠掐入杜拂日的掌心,一麵笑顏如花:“十二郎怎麼會在這裏?”
杜拂日在她動手的最初露出一絲愕然之色,但隨即恢複了若無其事之狀,任憑她掐著自己,淡笑著道:“昨晚答應貴主之事尚未完成,因而在此等待。”
“十二郎真是信人。”元秀笑眯眯的稱讚著他,手中卻又用了用力,她不禁分外感謝薛氏,在這些日子以來對她弓弦上麵毫不留情的鞭笞,才使得她加倍練習,以至於雖然是女郎,但腕指上的氣力也算可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