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因著豐淳被尊為太上皇,王子節也從皇後變做了皇太後,住的地方也隨之變化,然而交泰殿裏的器物倒有大半是看著眼熟的。
注意到了元秀的目光,王子節以袖掩嘴,輕笑著道:“這些都是從蓬萊殿上帶出來的,九娘可是看著熟悉?”
“正是。”元秀點了點頭,杜青棠與邱逢祥在生活用度上麵看來的確是不曾虧待了豐淳與後宮的,不過才這麼一想,元秀又暗罵了一句——這些東西,原本就是皇家的!
她定了定神,打量著王子節道:“方才聽五哥說皇太後因身孕的緣故這幾日都沒什麼胃口,如今看著確實瘦了許多,隻是精神似乎還好,倒是讓我放了些心。”
王子節穿著頗有魏晉之風、寬身廣袖的夏衫,石綠色底兒上麵繡著蔥翠的柳葉芽兒,襟袖處都掐了幾圈銀絲雷紋,挽了拋家髻,簪的珠翠不多,但件件上品,斜插的一支步搖上麵一掛三垂珍珠串,從末到上正是由大到小的排了上去,霜雪般的腕上套了一隻碧玉鐲子,算一算時間,她如今身孕也才隻得兩三個月,還不到顯懷的時候,再加上王子節如今穿的衣衫寬大,卻是半點兒也不似有孕。
她聽了放下袖子微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孕中難免挑一些,好在如今也不忙,倒是將心思皆分到了吃上頭,今兒的香椿燉蛋你們可莫要錯過了,從前宮裏倒也不是沒有,隻是你們年紀小,怕管束上麵一個差錯,下麵的人弄錯了香椿與臭椿,那可不得了,因此你們那兒素來是不給這個的。”
她話音剛落,性.子最急的雲州公主已經忍不住插話說道:“原來如此?我還道是五嫂你自己喜歡此物,所以才不給我們。”
她這話又似玩笑又似當真,王子節倒是和氣的笑了笑:“我從前可是一點也不喜歡的,但聽身邊人說有了身子胃口到底不一樣,往常最喜歡的這會都吃不下,反而是那些從前碰也不用碰的,這會竟是成天的想著。”
李十娘因為是外人,她的兄長還和宮變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雖然算起來與王子節還沾著親,這樣的場合卻隻是沉默,然而東平公主也是坐著不動,偶爾隨著笑上一笑,元秀看她沉默得有些異樣,但想著如今皇室怕是任誰性情也要改上一改了,畢竟夢唐李室雖然衰微了許多年,中間也不是沒有被權宦之流徹底架空當做了傀儡的,懷宗皇帝往上數個兩三代,幾位帝王被弑殺的都有,隻是那樣好歹也是個毒殺,總要給皇家留最後一份體麵,對外說一聲暴斃總還是全了君上的尊嚴。
如邱逢祥這樣直接逼宮的,在本朝比起來也隻有肅宗皇帝病重之時,李輔國自恃功勞闖宮驚死肅宗那一件了——那也還不是衝著肅宗皇帝去的。
更何況因著憲宗皇帝英明,一朝整肅下來,國有中興之象,憲宗的子女裏頭,也許平津公主還能記一記當年王太清亂政與曲平之驕橫之舉來,到了嘉城往下的幾位公主皇子時,憲宗皇帝與杜青棠都已經徹底穩定了局麵,雖然不能與貞觀開元比,然而諸鎮重新來朝不說,對長安皆不敢怠慢,就連回紇等異族待唐人都客氣了許多……
東平這幾位金枝玉葉早已習慣了皇族高人一等的俯視之感,這一回的宮變便是儼然重新打落塵埃,又都不是經曆過風雨之人,性情轉變再不奇怪。
元秀這邊想著,讓她先行一步到這交泰店來的豐淳卻已經換了一身秋香色常服進來了,眾人忙起來見禮,豐淳平靜的免了,在王子節讓開主位時又扶了她一把,人都坐了下來,他才問:“二郎與三郎還沒有過來嗎?”
“今兒太陽大著,想是趙氏與曹氏擔心曬著了他們,使人刻意挑了濃蔭處走所以慢了些。”王子節這會與豐淳相處隨意了許多,溫言猜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