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月倒退一步,不敢置信道:“原來如此,你竟是動了情。我一直以為你一手將她養大所以狠不下心,原來是動了心,動了情!”他狠狠道,“荒唐,荒謬!我絕不容許你做出蠢事!你狠不下心做的事,我來做。”
蓮月說完立即轉身向山穀上飛去,落在部將麵前道:“有奸細潛入盧其山,傳令立即封山搜捕,一定將奸細攔下,死活不論!”
鮮血一滴滴落在草葉上,氣味散發出去,整個山林間的飛禽走獸全部感受到了饕餮的凶獸氣息,爭先恐後地逃離山林。
釋心扶著粗糙的樹幹一步一步艱難而痛苦地向前走著,就算她的體質讓她可以食心不死,卻是受了重傷。
腳下被踩碎的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音,隨即一道林風起,樹葉如秋蝶一般紛紛落下。她停住腳步,轉過身,看向背後偷偷包圍過來的天兵。
她眼神暗了暗,望向正在西落的斜陽,隨即揚起一個邪笑:“正好,我餓了呢,也是該補一補體力了。”
夕陽完全落下,黑夜籠罩大地。
當黑衣女子擦盡唇邊的血,赤足踉蹌走出這片樹林時,身後的樹林中再無一絲生氣。
一夜霜寒,東方露白。
魔營之中,顏不語整整一宿未睡,等著外麵的消息,天明之時,一個傳令兵急跑來道:“尊,尊,尊上……峽……峽穀……”
顏不語一把將那小兵吸到手中,厲聲道:“快說,峽穀那邊有什麼動靜!”
那小兵咽了一口唾沫,理順了氣:“尊上,你快出去看,峽,峽穀邊出現好大一頭凶獸。”
顏不語臉色一變,丟下這小兵迅速向外飛去,飛至峽穀邊,便見對麵無數天兵圍攻著一隻黑色凶獸,那黑獸渾身浴血,狂性大發,一雙獸眸腥紅如血,隻要咬住人,立即殘忍地一口吞下,一時之間那些天兵也被這凶獸的殘暴震懾,不敢上前。
顏不語飛到峽穀上方,遙喊道:“小魚,過來。”
釋心盯著他,看著他身後的無數妖魔兵,又轉身看了看追殺她的天兵們,仰首高吼一聲。
饕餮的吼聲震得地動山搖,將雙方人馬齊齊震懾。隨即它飛到了顏不語身邊,在他腳邊曲跪下膝。
顏不語看到釋心臣服的姿態皺起眉頭,一直沒懂她要幹什麼。
那批追隨夫軾沉睡十方崖下的老魔也趕至到峽穀邊,看著饕餮,驚訝道:“這……竟是饕餮!難道是魔燭?不對,魔燭已死,這分明是隻幼年饕餮……”老魔們很快反應過來,落到顏不語身邊道:“恭喜尊上,再獲饕餮之獸!饕餮來歸,勢不可擋!”
顏不語的表情更加不好,看著釋心低下的巨大頭顱:“起來,你幹什麼?”
“我饕餮願歸順尊上麾下,助尊上成就霸業。”
話音落,釋心化出人形,抬起頭,臉上狠絕冷漠的表情讓顏不語看了一驚。
“你……”
然而身邊的老魔們卻高呼起來:“血君!血君!魔尊重臨,血君歸來!我們魔族終於可以翻身了!”
當初夫軾降服魔燭時,給他封了一個吞天血君的稱號,是以在這些老魔們的心中,饕餮就是血君。
峽穀對麵,蓮月趕至,看到這般情形,怒不可扼,當及向釋心擊出長劍,長劍帶著炫眼耀光,如火炬一般橫穿峽穀,瞬息便至釋心後背。顏不語立即一揮袖,射出無數黑箭,將那長劍擊落,長劍落地,直插進一旁的山石內,光芒也黯淡下去,隻如一柄尋常鐵劍。
顏不語替釋心擋下攻擊,低頭看她,而她依舊表情冷漠,兩人就這麼對視著良久,最後顏不語最先移開了視線,隨即用低沉暗啞,卻足以傳遍整個峽穀的聲音道:“萬年前,吾騎饕餮裂蒼穹撞天柱而製六界,萬年後,吾得饕餮凶獸誅神弑仙,從此刻起,你就是新的吞天血君。”
釋心叩首道:“饕餮領命。”
顏不語看著釋心坦然受命的模樣,轉過身去:“撤。”
老魔將們立即興奮地簇擁到釋心身邊,推著她向前走去。她回過頭,視線擋過峽穀對麵立著的不知所措的天界眾人以及滿臉怒容的蓮月,最終目光落在山壁處的一個陰影裏,隻一眼,便收回視線,毫不遲疑大步向前離去。
待得魔軍全部徹退,對麵的天界眾人還是愣愣的沒反應過來。因為在場的人都沒有經曆過萬年前的仙魔大戰,對饕餮所知甚少,隻從典籍裏知道有這麼一種貪殘嗜殺的凶曾,卻沒想到他們剛才對戰的凶獸正是饕餮。
一名天將走到蓮月身邊道:“尊上,那真的是饕餮凶獸?萬年前,夫軾就是憑著一隻饕餮毀天滅地,如今他又擁有了一隻饕餮,怎麼辦?我們要追嗎”
蓮月看著釋心與顏不語離去的背影,表情陰沉了幾分,同樣道:“撤。”
片刻前集結天族與魔族大隊人馬的峽穀,下一刻便空空蕩蕩的一如此前無人問浸的千年光陰。
蓮月落到離峽穀邊不遠的一處山壁陰影裏。
“看到了?這就是你婦人之仁的結果。因為你放走了她,一夜之間,她吞食了我們三百天兵!這就是你教出來的不食血腥的饕餮!她已經徹底成為夫軾的走狗!淪為一個嗜殺的血獸!”
陰影還是一片陰影,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蓮月轉身憤然離去。
應央的身影從陰影裏露出半張畫滿符咒的臉,所及之處,陰影擴大,清晨明朗的光線再無法照進來一絲一毫。
他愣愣地看著對麵的魔族領地,自言自語道:“她連自己的心都吃了,三百天兵算什麼,算什麼……”
一隻鴉叫在天空響起,隨即一個黑影在他身後落了下來。
應央沒有動也知道身後是什麼人:“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我以為我把她趕走就行了……我以為她不愛我,不再執念於我,就會沒事了……自食己心……嗬嗬……她這是在懲罰自己還是在懲罰我……釋心……食心……當初如果我沒有收她為徒,或者說,更早,我沒有撫養她,是不是現在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聽著應央的絮叨,他身後的人向前走了一步,走出他身邊的陰影,帶著一絲白發的短發顯露在日光下。
下一刻,男人重新化成一隻烏鴉一飛衝天,消失在他眼前。
回到魔營的顏不語立即將那批圍在釋心身邊想打探她此前情況的老魔將們全部趕了出去,對釋心道:“你跟我進來。”
進入主帳後,顏不語將帳內侍奉的奴隸全部趕出去,將石門關上,沉默了一下,說道:“為什麼要當眾在我麵前下跪?”
釋心略過他,直接躺上了他身後的石榻,仿佛累極了一般,閉上眼:“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饕餮隻有對臣服的主人才會這麼做。現在起,你得到我了,徹徹底底擁有我了。”
顏不語搖頭道:“我並不需要你臣服與我,我不想與你成為這樣的關係,你知道,我心裏想要的是什麼。”
釋心睜開眼,空洞地看著前方:“顏不語,我沒有心了,所以臣服於你已經是我能給你的所有,不要再對我有別的希望。”
顏不語並沒有意識到她那句“我沒有心了”是在陳述怎樣駭然的事實,隻當她又拒絕了他。雖然不知道那一夜她在峽穀對麵遭遇了什麼事,但是她與那邊徹底鬧翻,回到他身邊對他當眾以示臣服,總歸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用再擔心她離開自己。他頓了一下道:“也好,你回來了,怎樣都好。雖然耽擱了些日子,但你的翅膀現在已經養好了,你想什麼時候接回去?”
這曾是讓她一度激動不己的消息,現在聽到,她卻沒有任何高興的意思,大概沒了心,連高興的情緒都不會有了吧。
她搖搖頭:“暫時不用了。你替我保存著吧。”
“你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
“沒有。”
釋心伸手拿起榻邊的玉壺,露出口渴的模樣,對著壺嘴便喝了起來。
顏不語上前一步,奪走她手中的玉壺:“裏麵酒不是水,你若口渴,我命人送茶進來。”
釋心淡淡道:“這壺裏是茶是酒我嗅得出來,沒事,給我。”
顏不語態度堅決地將酒壺放到她夠不到的位置:“來人,奉茶。”
不一會,守在門外的守衛便放進來一個奉茶的女奴,那女奴將茶壺放下後,便退了出去。
顏不語也坐上石榻,拿起茶壺倒了一杯半溫的茶水送到釋心麵前。
釋心看著他的動作,在他將茶杯伸到麵前時,卻沒有接。
“怎麼,不是口渴嗎?”
釋心看著他,眼皮垂下,睫毛在眼簾下方投了一個黑黑的扇形陰影:“顏不語,如果當初不是峁宇抓住我,你會不會為了讓自己重生,親自做這件事。”
“不會。”顏不語毫不遲疑道,“我不會,如果要傷害到你,我寧願永遠永遠不要重生,永遠隻做顏不語。”
釋心抬眼,笑了起來:“顏不語,我們真的好像。”
“什麼意思?”
釋心搖搖頭,從他的榻上爬起來:“這一天一夜太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你給我安排個舒適點的營帳,鋪一床軟一點的床褥。”
“你就在這睡。”
“那可不行,你是魔尊,我是血君,我歸附第一天就睡在了你的營帳中,算什麼事。”
顏不語:“……”
顏不語:“好,我現在就命人去安排。”
將釋心安置妥當後,顏不語一個人沉思了良久,道:“來人,傳森落進來。”
這森落是追隨沉睡的四十七魔將之一,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不一會,森洛進來道:“屬下拜見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