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華腳步停住,轉過身看著橫屍的部下:“饕餮,你要幹什麼?你瘋了嗎?”
釋心嘴角向前突出露出獠牙,迅速開始獸化:“瘋?這才是開始而已。”
無華看到這饕餮獸化,立即嚴陣以待,當然就算饕餮十分厲害,但寡不敵眾,這裏到處都是他的人,他不信這饕餮幼獸還能翻了天去,倒是自己要小心一點,不要失手殺了她,免得魔尊怪罪。
就在他這麼想時,他看見那饕餮沒有向他衝來,而是跳到關著十萬炎民的穀地中,一頭向穀地旁的山壁撞去。
無華瞬間意識到什麼,大叫道:“快,快阻止她。不,立即疏散這些炎民,快!”
釋心用盡全部力氣再次狠狠撞向那山壁,山壁上很快出現裂縫,裂縫中慢慢溢出紅色的岩漿。那些岩漿灑到那些過來圍阻她的魔族身上,燙得他們哇哇在叫,然而落在那些炎民身上,卻瞬間將他們身體上的火焰燃燒得更旺。
燼界的山體與地脈下流動的都是炙熱的岩漿,對於遇水則亡,遇火則旺的炎民來說,這些岩漿便是他們的力量源泉。又撞了兩下,山體徹底經受不住巨獸的衝撞,崩塌下來,岩漿全部流向穀地,那些本來虛弱無比的炎民們迅速迎著奔湧而來的岩漿。
釋心大叫道:“如果你們還想留在自己的家鄉,不想被押送到外麵送死,就逃吧,現在,沒人能阻擋你們了。”
十五萬雜炎燃起熊熊大火,整片山穀都成為了烈火的海洋,流動的火焰海洋下是奔跑著的炎民。那些魔族士兵身上的藤甲可以讓他們忍受尋常的火焰,然而這樣的濤天炎海,根本是他們不能抵抗的,他們慘叫著被暴走的炎民們焚為一堆堆灰燼,就如他們獰笑著殺死一個個沒有還擊能力的雜炎,看著他們焚化成灰。
無華看著眼前失控的一驀,飛到釋心麵前道:“饕餮,你瘋了,你竟然放走了魔尊大人的十五萬火焰大軍,你要造反嗎?你可知背叛的下場是什麼?”
釋心笑了笑:“與其擔心我,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無華感覺到背後一陣熱浪湧來,轉過頭,便見無數暴走的炎民雙眼冒火地向他衝來。他立即殺死撲來的幾人,可是後麵的炎民仿佛發了瘋一般,前仆後繼,不一會,他便被淹沒在他親手囤積起來的火烈大軍中,被焚得連灰也不剩。
釋心看著徹底失控的場麵,化出人形,摸了摸額角撞山石流下的傷口,隨即向雨湖飛去。
因為她撞裂山脈,使得岩漿流出,溫度驟然升高,雨湖上的雨還沒落下,便蒸華成水汽,於是自她來到這裏後就沒有一日停止落雨的雨湖終於放睛。
釋心看著不再落雨的雨湖,突然笑了起來,仿佛這放晴的不是這座湖,而是她的心情。
她飛入湖心島,將明顯搞不清狀況的豆子拎了出來,對他道:“你走吧,那些凶神惡煞不會再來了,你可以回家了,你的哥哥和爸爸會在你家中等你。”
豆子抓住釋心的袖子:“姐姐,你要去哪裏?你要走了嗎?”
“是啊,我得走了,這燼界是你們的世界,不是我的世界,我逃避了這麼久,該離開了。”
她以為她無心就放下了一切,結果卻是如行屍走肉一般活了三個月,她不想再自欺欺人。
應央,如果你覺得我們沒有未來,所以寧可將我無情推開,自己承擔下一切,那麼我會用自己的血為我們之間寫下這一段未來!
羲和山,這裏是天界的最後一道防線。三個月時間,顏不語將戰線從盧其山一路路推進,終於將推到了天界山門之下,攻破羲和山,天界那些養尊處優安逸了萬年的天人們將再無招架能力。
羲和山內,蓮月麵色地沉重地看著坐在蓮花台上赤著上半身運功的應央,隨著一道道魔氣灌入他的體內,他身上的符咒便多一道,顏色也愈發紅亮,此時他的身上的已經密密麻麻全是符咒禁製,幾乎看不出原本肌膚的顏色。
“應央,你真的決定了嗎?”
應央吐息收回魔力,睜開眼:“蓮月,你們為我爭取了三個月的時間,我也終於將這萬年前眾神施放下的封印修補完整,並且做為封印本身的我做為罍器,將會徹底封印夫軾,六界再不會有後顧之憂。”
“千辭,一開始你明明有別的選擇,隻要將那饕餮做為罍器封入冰湖底,清嶽不會消亡,天界人界不會損傷慘重,你……也不用死。你後悔嗎?”
“沒有人能自以為大道正義地要求別人理所應當的犧牲,釋心她沒有錯,她不該被這麼殘忍地對待,在我轉世成應央無知無覺的時候,我傷了她太多次,我決不會讓她遭受到這樣的命運。”
“可是她出生,就是天地陰陽之氣感應到這場變故,使得不會有饕餮降生的異獸輪再次誕出饕餮,便是為了這一刻封印住魔尊,魔尊無法被殺死,因為他就是天地陰陽之麵的陰麵,有陽必有陰,陰陽共生,殺了他隻會誕出一個更可怕的魔尊,所以他隻能被封印。而這饕餮的命運就是封印他!”
“命運嗎?五方天帝合力造金筆天書,寫下這一段預言,可是那又怎樣,那金筆天書並沒有預言到我會撫養這隻饕餮,而這才是她的命運。”
“所以你就要犧牲自己。”
“我是自願的,而她一無所知。”
“千辭,就算你封印魔尊後消殞,這饕餮為惡世間,還是一樣會被天界之人消滅。你隻是犧牲了自己,延長了她一刻性命而已,她還是會入魔,她還是會被屠滅。”
“不會。她絕不會那麼做,她會找一個避世的地方,與世無爭地度過完她孤獨而漫長的一生。或許她願意理一理鬧騰的鳳鳥,讓日子過得不那麼單調,或許,她會徹底離開所有她認識的人,不讓任何人找到她。”
“你就這麼篤定?別忘了,她此前差點入魔,而且她當著所有人的麵,臣服了夫軾,成了新一任的吞天血君!”
“我一直在懷疑她,但這一次,我決定相信我看到的,相信自己,相信她。”
“你看到了什麼?”蓮月無法理解道,“你看到了什麼讓你相信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千辭抬起頭,看向蓮池中心那綻綻欲放的蓮蕾,含苞掛水,清淨如心:“九瓣疊化蓮蕾心,我看到了她的心。”
蓮月聽著他說著聽不懂的話,瞪了瞪眼,再次無言地轉身離去。
等得蓮月離開,千辭攤開自己的手腕,上麵除了血紅的符咒禁製,還有一道道刀疤,除了雙手手腕,他的腳腕上也有。
在他發現她的血液裏有濃重的魔氣,以為她不聽勸阻執意入魔後,十分震怒,然而下一刻,他發現她血液中的魔氣太過霸道而凜烈,並且隻藏在血液中,這樣的魔氣除非血液流出,否則是很難發現的,甚至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這樣的入魔方式隻有一個可能,就是直接飲用魔血。她身邊的魔除了他隻有何回,再無第三人,這幾日他雖一直沒見她,但她的動向他一清二清,她甚至都沒有離開過天機山,所以絕無可能直接飲到魔血。
應央一時沒辦法查清原委,然而放血祛魔的事卻迫在眉捷,不得不做。
是以他將她囚到了一處極隱蔽的浮陸上,用雲霧遮擋了她的視線,讓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每在她身體上劃開一道新傷口,他便會在自己身上也劃開一道,隻有這樣,他才能強迫自己狠下心,給她徹底過血祛魔,讓直接飲用魔血而吸入的魔氣消失。
原本他存了一絲僥幸,一直不現身,讓她一無所知的挨過十日,永遠不要讓她知道是他動的手,然而最後一日,功成之跡,顏不語出現,將她帶了出來,他知道一切都瞞不住了,他也瞬間明白釋心飲食的魔血是怎麼回事。他將全部心神與精力用於在燭龍山製做封應罍器,卻沒有發現顏不語竟然成了魔,堂而皇之地從殘損的封印中來回穿梭,而顏不語親口向他吐露他就是夫軾的轉世後,他知道,一切終是盡他之力也不可挽回了。
他又突然慶幸自己沒有告訴她囚禁她十日的真相,就讓她恨著自己遠離自己吧,她呆在顏不語身邊,顏不語愛她癡狂,不會傷害她,而她在他的身邊卻有著無盡危險。
他站起來,發現自己又思慮過甚了。
他還記得他轉世前的一夜,為了籌謀他不在的千年時光,這饕餮的路,他殫精竭慮一夜,試圖將一切都安排妥單,然而無論他當時想的多麼周全,最後的路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而這次也一樣,無論他想思慮多少,想著將她激得離開自己,她便會逃離她注定的命遠,不會有危險,可是他沒有料到,她會決絕地當著他的麵自食己心。
她食了她自己的心,也帶走了他的心。
他蓮花台上踏入水中,走到那含苞待放形狀如心的蓮蕾前,伸手如撫摸珍寶一般撫摸著那粉白的花瓣。
“若說仙神也有命運之說,那從我撿回它的那一刻起,它便是我的命運,無論未來發生什麼,那怕天地因此傾塌,六界因此動蕩,便是曲跪雙膝,背負天柱,我也會養大它。”
千辭的腦海裏浮出當年自己說出的話,對著蓮蕾輕聲道:“釋心,你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遠,我會讓你徹底逃離這樣不公平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