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怯怯地看了父親一眼,小聲說:“我叫輕岫。”
那人笑得眉眼彎彎,毫不客氣地說:“那以後我就叫你輕兒了。我叫尹謙,是當今太子,從今日起,你要叫我謙哥哥。”
謙哥哥,多少年不曾這麼喚過他了……
雲輕岫本以為,她與他初見時的場景,經過了這麼多年,這麼多事,早已被她所遺忘。哪裏知道,一句“輕兒”,便讓她憶起了所有,清晰無比,仿佛不過昨日之事。
黯然轉身,輕輕拋下一句:“隨你吧。”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隨你吧,你若想喚輕兒,便喚吧。從始至終,你都不曾埋怨過我,可我,卻早已不是你口中的那個輕兒了。
回到房裏,掩上房門,雲輕岫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
她見他生前的最後一麵,是在南城門。那時他被逼出皇宮,由舅父徐將軍護著,從南城門突圍,準備逃出京城。
她本來被安排在府中等候消息,可是卻因為擔心岑吟的安危,遣走了婢女,偷偷從府中溜了出來。
當她趕到南城門時,那裏廝殺正烈,刀光劍影,死傷無數。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她,頂著刀劍寒光和飛濺的鮮血策馬到她身前,衝她伸出手,說:“輕兒,跟我走。”
她退了兩步,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跑到了岑吟的懷中。
就在那時,他受了傷,馬也傷了。他從馬上摔了下來,差點被人一刀砍死,千鈞一發之際,他躲開了。徐將軍衝到他的身邊,把他拉上了馬,帶著他衝出了城門。
臨走的最後一刻,他還回過頭來看她,不住地喚她的名字:“輕兒,輕兒……”
這一晚,“輕兒”二字,成了雲輕岫的夢魘。
午夜夢回,淚痕不曾幹,夢中那人,一聲聲地喚她:“輕兒,輕兒……”
從小到大,他對她說了太多無心的話,她從來分辨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不想被他戲耍,不想被他愚弄,所以漸漸的,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不當真。直到現在她才明白,當初在南城門口,他說要帶她走的那一句話,真的是真心的。
次日一早,雲輕岫醒來時便雙眼紅腫,找來藥敷了一陣,才敢出去見人。
吃罷早飯,依舊是像往日裏一般去到店裏坐店。尹謙一肚子的話憋了一晚,一到店裏坐下,就忍不住問了。
“輕兒,你可知林府是什麼地方?”
雲輕岫勾完最後一道筆鋒,蘸墨之際抽空回他:“是皇後的娘家。”
尹謙想了一陣,想不出個頭緒,又問:“皇後是誰?”
雲輕岫答:“皇上的表妹。”
尹謙聽罷皺眉,他哪裏知道皇後是誰,皇上又是誰?正想再問,突然看到門外有兩名婦人徘徊不止,一個勁朝店裏探首探腦,可就是不進門來。便指著她們問:“她們又是誰?怎麼總在門口看來看去又不進來?”
雲輕岫朝門外看了一眼,起身走到門口,問那兩名婦人:“兩位大娘,可是要買藥?”
兩名女人一見著她,立刻像是見了什麼醃臢之物般嫌棄地把頭扭到一邊,故意用剛好她能聽到的聲音說:“昨兒個不知偷了哪家的漢子,今天還有臉來看店?”
另一個說:“大晚上,還那麼大聲嚷嚷,生怕街坊鄰居不知道似的。”
一個說:“不害臊。”
另一個就接:“真不要臉。”
聽得雲輕岫瞬間臉漲得通紅,像是要滴下血來,恨不得在腳下找個地洞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