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說得沒錯。”雲輕岫說:“心頭血與尋常血不同,尋常血失了還能再生,而心頭血一生隻有這一杯,一旦取了,便少了,再如何將養,也養不回來。失了幾滴心頭血,雖是性命無憂,可身子卻會虧了,藥石無靈,好生將養,不勞不累,或能活得長久些。”
“這豈不就是不足之症?”丫鬟驚問。
雲輕岫點頭:“正是不足之症。失了心頭血,與娘胎裏帶出的不足之症並無什麼差別,不過是一個先有,一個後有罷了。”
“小姐,不可啊。”丫鬟連連搖頭,極力勸阻。
吳家小姐卻是心意已決,她對雲輕岫說:“勞煩姑娘與我換吧,我如今相思成疾,身子也好不了。總歸是要將養的,若有表哥在身邊陪伴,我也心滿意足了。”
“既然如此,你隨我到後堂來。”
雲輕岫引著吳家小姐進了後堂,丫鬟也跟了過去。
尹謙沒跟著,他一人坐在前店等著,發著呆。
吳家小姐如此癡情,讓他深有感觸,心底隱隱約約地似是摸到了什麼影子,可是卻又是如此地不真切,如夢如幻,既像是心有所感,又像是摸不著的記憶一樣,讓他心裏放不下卻又想不透。
方才他看雲輕岫與吳家小姐對話,覺得她們很像,他甚至覺得,雲輕岫心裏,像是也住著一個人,一個她不願意提及的人。
尹謙不覺皺起了眉,抬手撫上了胸口。他覺得心裏似乎有些難受,可又像是沒有。這感覺說不清,道不明,模模糊糊又不真切,飄渺得抓不到頭緒。
約摸過一了盞茶的功夫,吳家小姐被丫鬟扶了出來,臉色慘白,唇無血色,連步子都走不穩了。
雲輕岫端著一心杯,小心地放到櫃台前,杯子有幾滴鮮紅似朱砂的鮮血,堪堪鋪了一個杯底。
雲輕岫先拿出一個玉盞來,在藥櫃裏依次取了幾種藥。尹謙特意留心看了藥名,分別是:曼陀羅、石上花、冰雪朝露。
她將幾味藥細細稱量了分量,放入玉碟中,再從一心杯中倒了一滴心頭血進去,細細碾磨,做成了一粒黃豆大的藥丸,放入錦盒之中,遞給吳家小姐。
“此藥名叫一心丸,讓你表哥服下,他便會對你一心一意,再無二心。隻是,你與他二人若是其中一人身死,此情立斷。”
吳家小姐艱難地站起身來,雙手接過藥丸,衝雲輕岫福了一福,說:“大恩不言謝,此生若能得償所願,來日必當報答。”
雲輕岫搖頭:“沒什麼報答不報答的,你用藥引來換藥,公平交易,僅此而已。”
吳家小姐又福了一福,披上披風,戴起麵紗離開。
雲輕岫端起案上的一心杯,將裏頭還剩下的三滴心頭血放入玉盒中收好,放進了櫃台下的一個暗格裏,並落了鎖,將鑰匙貼身收著。
尹謙見她如此慎重,便問她:“輕兒,這心頭血,是用來做什麼的?”
雲輕岫說:“自是用來入藥的。”
“入什麼藥?”
雲輕岫搖頭:“不知道。什麼藥引換什麼藥,是藥郎定下的規矩,我隻管照做便是。”
尹謙想了想,又問:“若是她想換的是絕心絕情之藥,你又收她什麼藥引?”
雲輕岫說:“煩惱絲。取三寸發絲,燒為灰燼,加無根草,斷腸花,苦心茶,碾磨成粉,以初秋雨水送服,可絕心絕情,再不動心。”
尹謙聽罷默然。一滴心頭血,三寸煩惱絲,皆是藥,亦,皆是毒,滴滴入骨,寸寸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