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過幾招後, 趙長淮穩占上風。
趙老太爺開始抓耳撓腮地想對策。終於下定了個棋後, 趙長淮嘴角一扯道:“祖父確定下在這兒?”
“不對不對, 我再想想!”趙老太爺把棋子撿了回去, 盯著棋盤苦思。
趙長淮就轉著棋子不說話, 目光下落, 竟看到長寧溫潤秀雅, 精致無比。心裏又不由想,他是當真是長得極好,可惜生成個男兒了, 是個女子的話……恐怕應該會有很多人上門來求娶的。
趙老太爺幾次悔棋,趙長淮也看出了些端倪,回頭望趙長寧。
於是長寧伸出兩根指頭, 輕輕地擺了擺。
趙長淮頓時會意, 原來是這樣,他就說趙長寧好歹士林出身, 棋藝是師從自張世德老先生, 當年學棋的時候也是驚豔過老師的。怎麼會連自家的老太爺都下不過。原是讓著他玩的。
懂了兄長之意, 接下來趙長淮的棋就大失水準, 讓趙老太爺贏了去。兄弟二人配合默契, 趙長寧也一句不提有什麼不對的。
趙老太爺贏得順順當當, 心滿意足,末了讓人賞賜給他們一人一盒槽子糕。
倒是非常的融洽。
次日在大理寺,長寧方將殺夫一案的案卷整理出來。
案卷中寫道, 此婦人宋氏與親夫成親十三年, 隻育有一女。夥同奸夫殺害其親夫,宋氏趁丈夫熟睡捂死了丈夫,奸夫再為其拋屍。這在男權社會是相當不能被容忍的重罪,兩個人都可以判絞刑。喊冤的是此婦的姘頭陳二,說從始至終是他看不下去而動手,不關婦人的事,二人也從沒有實質性的□□。
趙長寧傳喚證人與案發者後得知,此婦的丈夫原是因她生不出兒子,對她家暴,稍有不順就拳打腳踢。但是這時候打老婆的男人實在多見,娶了老婆就是自己的私有財產,別人隻會感歎這個女人命不好,但幫忙是幫不了的,大家也習以為常。鄰居陳二對女子心生戀慕,二人又眉來眼去許久,才為她痛下殺手,拋屍河中,屍首隨河水飄到下遊的村莊邊,案件才因此暴露了。
此案已經定過罪,定罪的是原真定知府,如今朝中通政使大人。也是不久前擢升的。
趙長寧提審此案,卻發現了此案的隱情,那婦人說案發時自己當時並不在場,可無人能證明。但長寧卻覺得她所言非虛,案發時左領右舍說曾聽他們家狗狂吠不止,倘若婦人真的在場,自家養的狗怎麼會對她狂吠呢?可見殺夫的並不是她。也許真如陳二所說,是他一人所為。
當她拿著案卷,去向董大人說此事的時候,董大人的反應卻不太熱衷。
“定下這樁案子的郭大人,如今已經擢升了通政使。早年與我也有些交際,判錯案的情況不大可能,你若有了確鑿的人證物證再來說吧。”
然後就叫長寧退下去。
趙長寧卻沒有退下,而是繼續說:“大人,便是沒有確鑿證據再向您申請讓我來重審,若當真冤屈了宋氏,也別白送了她一條性命。若是郭大人的審判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下官也好查漏補缺才是。”
董耘自然不耐煩了,他讓趙長寧處理這樁案子,不過是想讓他在水牢裏吃些苦頭,他倒好,弄出這麼多麻煩事來!本來就已經確鑿的案子,有什麼好重審的!別的案子就算了,他想審就審吧,偏偏是這樁,要是得罪了通政使大人怎麼辦。
“行了,重審絕無可能。你給我先下去。”董耘冷淡道。
趙長寧卻站著不動。
上司的刁難,官場上的複雜,她都能忍。但她倒真的有個執著的地方,那就是從她手上過的案子不能有冤屈。那宋氏若真的有冤屈,被丈夫家暴已是不幸了,還要因此喪命,才當真是可憐的。
趙長寧拱手道:“大人若不肯重審,我便隻能去請審判司定奪了。”
董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好,你若真想重審,那便去吧!但出了岔子,也別怪我不客氣。”
趙長寧就笑了一笑,她大風大浪都過來了,難不成還怕這個。大不了再將她打回大理寺正、寺副,這有什麼。
“下官多謝大人。”
趙長寧得到了重審這樁案子的機會,不過董大人是更不喜歡她了。將最差、最刁難的案子都分給她,趙長寧倒是不在意,倒是又一次水牢審訊之後,被咬得滿身紅點的陳蠻也忍不住了:“……大人,董大人這是公報私仇!您何必忍,大可讓言官參他一本。”
長寧道:“他是皇上才提拔上來的,誰會平白無故為了我參他一本,且忍吧。”
別的都還行,就是有些咬的地方被她抓爛了,留了疤。
不過趙長寧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做,她終於發現了宋氏不在場的證據,鄰村一位老大爺曾見她去西邊的田裏勞作,排除了宋氏作案的嫌疑,這個案子終於能打回去了。宋氏最多是被打十板,不會送命就是了。
出大獄那天,宋氏挎著一碗茶葉蛋,領著個女娃在大理寺門口等她,給她磕了好長的頭。
長寧連忙下了馬車,叫陳蠻扶她起來,道:“不必客氣,實在是沒什麼好謝的,快帶著孩子回鄉下去吧!”
往來大理寺的人越來越多,都好奇地看著他們。
宋氏卻說:“實在是沒什麼謝大人的,家裏還有隻母雞生蛋,便把蛋煮了給大人拿來。還有我這女娃……”宋氏把女娃兒往她麵前推,女娃茫然不知所措,可能是因為平時吃得不飽,頭發細黃黃的,很瘦,但長了一雙大眼睛,竟是個小美人坯子。“讓她跟著伺候大人吧!這孩子看著小,倒也已經虛歲十二了,大人若不嫌棄,留她做個使喚的,給她口飯吃就可以了。”
“這如何使得!”趙長寧苦笑拒絕。陳蠻倒是罷了,這麼一個半大不小,又是個美人坯子的女孩,宋氏送給她的意思簡直昭然若揭。
女孩自己估計也猜到了,緊緊抓著宋氏麻布的衣袖:“娘……”
宋氏抓著女兒的肩,眼眶發紅地說:“我一個人也養活不了她,跟著大人,她至少能有口飽飯吃。況大人的為人,必定不會讓這孩子吃苦的……否則以後,也得嫁給別人做童養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