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不到一月,便是春節。冷宮沒有春天,四季如冬。所以,春節將至,在葉瑟心頭不擾絲縷。
隻是,一早醒來,發現陋室每麵牆都開滿鮮花,她仍眼前一亮。
她凝著熱淚看了許久,心裏有了答案。一麵麵牆上的花,全是畫上的。而她知道是誰。因其他鮮花雖均分光彩,唯獨桃花連綿,獨占一整麵牆壁。那些深紅覆著淺紅的光彩,也隻有在永璜筆下才會如此動情。因他是動情之人,所以,每一物一草一花在他筆下亦有感情。他一定知她喜歡花,又怕她見不到要急的,於是趁夜深人靜潛入屋中悉心作畫,希望藉此點亮她心情。
在這極目處冰冷殘敗的冷宮,這樣的花朵多好看啊。更何況這樣的花是不會萎的。此刻,在她心中,已勝過禦花園。
玉憐見她滿目含淚,又見牆壁陡增花彩,不解問:“怪不得昨夜奴婢睡得那麼沉,可別是被人下了迷藥。到底是什麼人來了?畫這些花做什麼?顏料可有毒?”
葉瑟忍了忍淚,不想同永璜再節外生枝,誤他此生,所以,她不希望玉憐知道是誰,“哪有人來啊?是我覺得太悶了,信手塗鴉呢。”
“娘娘什麼時候會作畫了?即便會,也絕不可能這般好吧。”玉憐仍不解。
“哎,昨夜夢著馬良了,他授我幾招,我現學現賣了唄。”
“娘娘……”
“好了”,葉瑟對玉憐的打破砂鍋問到底已有些不悅,“隻要你見著好看,我也不礙眼,不就得了,哪管中間曲折。”玉憐這才悻悻去院裏了。
直到午膳時分,玉憐才回了,她又忍不住發話,“娘娘,我總覺最近有人關照咱們,你看,不僅是牆上百花。這些日子,每頓飯送來都冒著熱氣。我方才湊巧瞥見鄰院的飯菜,可不及我們豐盛。若說之前,那可都是一樣的。”
“所以呢?”葉瑟邊對付盤中一塊豬骨邊問。
“娘娘,你說會不會是皇上?他心疼娘娘……”
“不會的”,葉瑟又往嘴裏塞了一塊饅頭,慌忙打斷她。
“送飯的小太監走了?”葉瑟問。
玉憐向院裏探了探,“似乎沒有,新換的小太監,似乎總躲門後,待我們吃完,才肯離開。”
“該不會是看上你了吧?”葉瑟用肩膀輕撞玉憐。
玉憐滿臉不悅,“娘娘被天下至尊至貴的男人愛著,奴婢命雖賤些,也不至於……”
“好啦,別氣啦。是看上我了總行了吧?”葉瑟忙服軟。
“娘娘,你看你,同我一個下人,都不爭那個強,為何偏同皇上爭”,玉憐飲了一口骨湯,怨道。
葉瑟忽而沒了胃口。她為何唯獨對皇上不肯通融。因她知他如何將自己封閉的心鑿破,自己如何心甘情願被他重建。可到頭來,他總在自己最需要她的時候,站得遠遠的,不冷不熱地看她。她真恨他那審視的目光。還不如不看她。
“把那小太監喚進來吧,屋裏炭火再不足,總比外麵強”,葉瑟故意轉移話題。
玉憐依言做了。小太監怯怯立於她麵前三尺之外,捏著手,低著頭,一句話都沒有。
那小身板,仿佛挨不過冬日似的。進宮後,葉瑟素來感懷太監這一職務的殘忍之處。她不知,為何這世上有人為了謀生,肯付出這樣的代價。聲音也跟著暖起來,“公公吃過了麼?若沒有,一起將就吃些吧?”
小太監仍不抬頭,亦未答話,隻點點頭。
“公公既來當職,以後相互陪伴的時日可長呢。公公永遠不準備給我們認識了麼?”
小太監抬了抬頭,目光中充滿惶恐。那惶恐中又摻雜一種溫情,是葉瑟讀不懂的。
這小太監除了身材比同齡人更矮更瘦更站不直身子,臉卻是俊美非常的。臉腮仿佛玉琢的,竟粉嘟嘟的,如同女孩子,連一雙眼睛都圓潤如少女的杏目,眼波裏流轉的神采也怯怯的,絲毫沒有男兒的意氣風發。可他麵熟極了,葉瑟就是想不起在哪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