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晏站在從前他同言蹊幽會的小城牆。一身颯爽官服鼓滿城外山野吹來的風。
山野多麼自由。他懷念同言蹊隱居山野那半年時光。可是,人生的箭頭隻有單向,沒有一條路可以倒著走回過去。
這十幾年,自己所有的悲喜,勇敢與懦弱,都圍繞她而來。如今她離自己而去,他不知該如何繼續此生了。
他不敢細慮,唯恐自己下不定決心。於是,縱身一躍,希望能落向生命的終點。
可下墜過程中,他才在一片心如死灰中看到了那一絲不甘心。如果死了,他便什麼都沒有了。沒有挽回言蹊的一絲勝算。可想不去死,已經來不及了。他隻能迅速空翻,將損傷減至最低。如此一來,原本頭部墜地的死局被他轉為雙腿先墜地,而輕功稍微減輕墜地的衝力。
他結結實實觸地了,感覺整條左腿從中間喀嚓而裂,連爬都不能挪一步。支撐身體的那一條長腿,那遒勁有力、習武十餘載的腿似乎已經碎成渣滓,再無任何愈合的可能。他從未像如今這般絕望過,意識是清醒的,身體的劇痛緊緊包裹自己,可自己卻無能為力,疼得連呼救聲都喊不出。
宮城側門守城的侍衛在半個時辰後發現了他,他中間已痛得昏過去幾次。幾個侍衛找來閑餘木板將他抬至最近的屋子,另外的侍衛去請太醫。因為傷情重大,皇上亦來探他。
吳院判連連歎氣,“百尺高牆,能保住性命已算奇跡。隻是,這條腿,怕是保不住了。”
“愛卿再想想辦法”,弘曆急囑,“對於習武之人來說,失去腿如同去掉半條命。”
“下官定當竭盡全力。隻是,若是尋常骨折,哪怕是粉碎性骨折,隻需靜養,都能愈合。隻是,李大人左腿多處粉碎性斷裂,便難了。況且他已經過了骨骼再生力最強的年紀,便更難了。”
“對於骨頭的再生,調養總是有用的吧”,弘曆問:“朕派人進藏弄些犛牛骨,朕還聽說暹羅也有些壯骨秘方,這些我們都可以討來。”
“皇上愛將如子,下官佩服皇上的誠心,一定全力以赴為大人治療”,吳院判再三保證。
從麻藥中漸漸蘇醒的清晏也聽見皇上所言,心中未必不感動。可他搶了自己此生至愛,便是血海深仇,無論他做什麼都無法洗清。
皇上見他緩睜雙眼,忙上前詢問:“李愛卿,你同朕講怎麼會墜落城牆的?”
清晏尚沒有足夠力氣睜全雙眼,可仍滿懷仇視地向弘曆望去。弘曆覺他今日眼神如此陌生,心底不禁沁寒,可又不明所以,**道:“罷了,你現在還痛得緊吧,以後再說不遲。”離開前,又回頭握了他一下手:“你放心,朕命人兵分四路去尋各國秘方,一定幫你保住腿。”
清晏未謝恩,也未感恩涕零,隻疲憊地別過臉,不再看他。
言蹊聽聞清晏傷勢,心抽著疼。可她又不敢去探他,生怕再激怒他,反而誤了他傷勢。
她隻好去求葉瑟,“娘娘,我和李侍衛終究是同鄉,我熬了我們家鄉的補湯,您可否每天派人送過去,就說是皇上賞下去的。”
“既然關心,便自己去。”
“我同他,已經過去了,算不得關心,隻是擔心。”言蹊慌亂道,“娘娘不願幫我便算了。”
葉瑟這才無奈接過補湯。
清晏喝到了熟悉的味道,立馬喚近旁侍候之人喊送湯的人進來。永和宮宮女離開不久被喚回,想起雲妃娘娘的囑托,支支吾吾不肯說自己是永和宮人。清晏從前常匿於永和宮附近等言蹊,對永和宮宮人的妝扮甚為熟悉,劈頭就問:“你是永和宮的宮人吧?”宮女這才供認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