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殤(1 / 2)

葉瑟並不信天下有什麼神奇的補湯,懶懶道:“我呀,發發汗便好了。多謝姐姐費心了。”

她這一拒絕,金如儂心中瞬間泄了氣,想要放棄,可又憶起那日言蹊同她擺出的諸多利害,硬撐著笑道:“那你今日可吃東西了?”

葉瑟苦笑搖搖頭。如儂動作細微,從玉罐中舀出一碗湯,遞到葉瑟麵前,“那就當東西吃了吧,算什麼補湯呢,十種肉、十味菜清燉慢熬的母湯罷了。”

葉瑟本不十分有胃口,抬頭見如儂言辭懇切,憶及當年自己身陷冷宮之時,她曾給自己送去的熱湯熱飯,如今實在不應拂她心意。於是謹慎端過玉碗,不自覺地嗅了再嗅,可由於傷寒,她什麼都未嗅出,一仰脖飲盡了。

弘曆召見孫太醫,詢問葉瑟境況。孫太醫感歎道:“胎兒情況並不好。”

“我問的是實情”,弘曆打斷他,他以為孫太醫所言仍是之前言蹊所囑。

“正是實情”,孫太醫謹答:“雲妃娘娘傷風受寒雖不重,但有咳喘症狀。若有咳喘症狀,說明傷寒已感染擴散至別處,難保胎兒沒被累及。況且風寒之症,一旦有了咳症,需得用重劑量藥物,難保不傷及胎兒。所以,如今的情況,並不樂觀。”

弘曆痛苦地闔上雙目,他本改變了主意,不想再聽言蹊的勸辭,無論怎樣都要保下她腹中的孩兒。可如今這孩兒自己造化不夠,那便由它去吧。

這味湯並非烈藥,是以,她喝下一個時辰,仍未察覺腹痛,可總覺哪裏不對。按理說,她有孕不過月餘,一定感受不到胎動的。可她偏偏似與那小家夥有一種母子連心的默契。如今那渾然天成的默契卻似斷了。她自診半天,可心神意亂,根本靜不下心來聽。於是,她急喚宮女去傳太醫。太醫一診,大驚失色,良久才緩緩一句:“娘娘節哀,小阿哥怕是保不住了。”

她這才感覺到腹內一陣陣簌簌的酸麻感,說不上多痛,卻如一隻蠶在啃噬,她感覺自己身體某一處在一寸寸失守。而這感覺越來越明顯,她顧不上疼,抓住太醫的手,落下淚來:“求求您,不管用什麼方法,幫我保住孩子。”

太醫為難道:“可是,娘娘,胎兒已經停止生命跡象了,世間醫術,哪有起死回生一說呢。”

她身體的痛感這才密集來襲,她不知是來自身體,還是來自心底,一時犯了厥症,失去了知覺。

皇上與太後趕到,她仍陷於昏迷之中。弘曆疼惜地差點落下淚,摒退眾人後,自己留下來看護她。他捏過她的手,感覺昏睡中她的無助。平日裏,她總是表現出過於強大的一麵,仿佛事事不過心,人人難不倒她。可她如今昏昏而睡,僅憑一線呼吸與這世界相連。他希望她快些醒來,他陪她度過這坎坷,又怕她醒來,麵對這驚天噩耗。

已過半夜,弘曆卻絲毫不困。這些年,同她之間,愛的歡喜與取舍的愧疚魚貫而入,湧上心頭,甜的酸的辣的,統統驅走困意。她的手最先動了一下,感受到那熟悉的觸感與溫度,知道弘曆在。她在初拾的神智中,緊緊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後還未睜開眼,便淌下熱淚。

弘曆將眼睛貼在她緊閉的雙目之上,此刻他希望自己的雙眼是一汪深井,能吸走她所有的委屈和悲痛。她所有的淚水,都能落入他寬廣的眼眸,一滴都不要落到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