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皇上何嚐看不到呢。他明知道她那麼好。可是她的好太滿了,沒有留白。他也愛她。可是,愛她,是一件從不會讓人放鬆的事情。或許她太會當妃子了,倒不會當女人了。
就寢前,言蹊坐於梳妝鏡前,懶懶地,悠悠地,一件又一件地取下首飾。窗外的風已有些勁道,屋裏雖一室皆春,可她仿佛坐於冰天雪地,有一種發自心底的悲涼。“《菜根譚》說,魚得水逝,而相忘乎水,鳥乘風飛,而不知有風”,言蹊緩道。早已躺下闔目養神的弘曆,沒有睜開眼睛,隻淺淺問:“這句話,見仁見智,沒有標準答案。”
“是,臣妾的理解是,擁有了什麼,便要渾然不覺”,言蹊傷感道:“就像皇上對臣妾。其實您從來沒有真正需要過我。”
弘曆心中咯噔一聲,仿佛從中間斷開了。由於初寒時節的敏感,他心中一時很心疼她。很想告訴她,不是那樣的,他很需要她。可他幾次開口,總說不出來。由此,心底悲涼地明白,之所以說不出,是因為到了這個年紀,他不想再騙任何女人。也因為被她說中了,他自己不忍揭穿罷了。
一個冬天,過得索然無味。至來年春深處,才有一個像模像樣的消息傳來。葉瑟又有喜了。
葉瑟心中說不上喜悅,隻是大大鬆了一口氣。她知道,這個孩兒來得多麼艱難。她本以為之前隻是自己有意避孕,才未懷孕。卻不曾想,即便早就停了避孕,仍苦苦難以得子。上次小產對自己身體傷害如此之劇。以至於,這一年來,她精心調養身子,用了各種偏方,才終於迎來孕訊。
有了孩子,她內心仿佛更平靜了。如今,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唯有雲裳。這幾年,小郡主由太後親自撫養,如今已生得俊美非常,且聰明伶俐,頗有詩書之才。這或許是對永璜與雲裳一段絕戀的最好告慰。可雲裳的身子和神智,這些年卻無任何起色。這幾年,葉瑟一直將雲裳養在宮中偏院之中,求各位太醫輪番為其診治,仍不見任何起色。她知道,蘇茂鬆夫婦永遠無法從內心深處真正接納她。所以,她已決計,將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每次見到雲裳,都會觸動她內心一種不忍的情緒,且會東拉西扯想起一大串記憶,甚而自己當年同永璜的那一段無果之戀。永璜與雲裳,都是她見過最好的人。卻沒能共襄一個最好的結果。她也知道,或許,雲裳永遠都不會恢複神智了。因為她一生的希望,唯有永璜。因那希望破滅了,且永無再生的可能,是以她亦不會重生。即便,她每隔幾個月,便帶小郡主來探雲裳,她仍無一絲表情的變化。隨著小郡主日漸成長,她也開始對這個邋遢亂語的瘋女人產生了抗拒與恐懼之情。後來,太後便不讓她再帶小郡主去見雲裳了,說莫讓上一代的慘劇過到下一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