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連日賣武藝辛勞，弘曆一覺睡過了頭，醒來時已日上三竿。他心中有些懊惱，如此一來，今日便不能去賣藝了，那賺足錢回京的日子又要推遲了。況且前三天賺的錢，已經買胭脂用完了，自己如今仍然身無分文。
他無意抬頭，卻見小溪端坐桌前，拿著一塊碎玻璃，在臉上抹著什麼。他湊近一看，原來她將胭脂打開了，滿麵羞色地塗抹著。
弘曆看著被撕開的胭脂，仿佛看到自己對葉瑟的真心被撕碎。他怒而搶過胭脂，責問道：“誰讓你用的？”
小溪如同一隻受驚的鳥，緊張而頻繁地眨著一雙大眼睛，咬緊嘴唇，無辜地看著他。而他怒氣未消，仍怒視著她。她的淚水奪眶而出，聲音也跟著抽噎，良久擠出三個字，一字一頓，極其緩慢地說：“對-不-起”。這是他第一次聽她開口講話，雖聽得不十分清晰，但她的聲音人，如同她的歌聲一樣，清澈得如同十三四歲的少女。同她的真實年齡及麵容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那些據說品質極高的脂粉，在她淚水的摧流下，也守不住了，流成條條彩泥。弘曆不覺有些心軟了，畢竟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即便動用了他精心為葉瑟準備的禮物，他也不該橫眉冷對。於是，他聲音軟下來，“也怪我，沒提前跟你說明白，這是我買給妻子的。”他這句話本是安慰她，沒想到讓她哭得更凶了。是啊，自己多麼可笑，還以為連日來的照料與辛苦，能換來他絲毫垂憐。以為他對自己終於也有了一絲絲動心，為了感謝自己，買了胭脂送她。沒想到不過是自己自作多情，成了一樁笑話。
弘曆被一種複雜的情感裹雜，失落、愧疚、無措……可他再看向小溪的臉，被抹得白了許多的麵頰，流成紅泥的腮紅，可嬌俏殷紅的唇。她仿佛同昨日，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滿麵老態也不見了，忽而煥發了一絲年輕的光采。他心中感歎，天下女人，真是同人不同命。若她一開始便嫁於富庶人家，精心妝飾一番，未必不是美人胚子。如此一來，他更堅定了回宮之後重賞她的想法，讓她餘生不再悲苦流離。
可當小溪忍住淚水起身的瞬間，他忽而像看到葉瑟起身。想起她曾立於風中的飄搖身影，他攔住小溪，細看她的眉眼。忽而覺得她眉眼似葉瑟，臉盤似葉瑟，連微露的鎖骨都似她。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告誡自己，不可能的。葉瑟隻有一個。沒人能夠取代。況且，前些日子，她分明不像。如今，不過是上了妝，才有那麼三分神似罷了。或許天下的女人，上了妝都一個模樣。
次日，小溪又回複了素麵朝天的樣子，一樣的縞素無神。又接連三日，他覺得心裏想念葉瑟，竟有些生疼。太後回了信函，說朝中一切穩定，隻是並未提到找到葉瑟一事。他已歸心似箭，迫不及待回去尋她下落。
看著桌上那被挖掉一塊的胭脂，他心煩意亂，反正也不能送給葉瑟了，不如將錯就錯送給小溪，慰她心傷。
他尋來一塊布帕，仔細包裹好了那一套胭脂，遞到小溪手中，“連我的命，都是你救的。這破胭脂，算不得什麼。你若不嫌棄，便將就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