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時光。婦人時常迫葉瑟蒙眼幾個時辰，隨她到海邊，僅憑手撫觸覺挑選上乘鵝卵石。在葉瑟看來，這原本是不可能之事。可因為暫失對光明的依賴，她靜下心來，迫心脈打開，十天半月後，她也可略開心眼，不靠視覺亦能生存。
婦人常歎，“或許你會覺得沒有意義，可若你還和從前一樣，我不放心放你出島，怕你再被人算計。相信這樣的經曆，總會幫到你的。”
臨行前一晚，葉瑟問婦人：“姨娘，你我有緣一場，總要知你姓名才好。即便日後不得相見，總可銘記於心。”
“哎，那名字，許久沒人叫了”，婦人忽而眼角晶瑩，“從前，老爺喚我夢歌的時日，常常在夜裏夢到。”
“老爺？”葉瑟驚問：“你也曾婚配過？”
“今生哪有那樣的福分啊”，婦人歎道：“連個妾室也沒混上。不過，老爺是真心待我，到如今，他可能也不知我落魄至此了。”
“您是哪個府上的侍女？”葉瑟因問。
想起青年往事，婦人的臉上忽然泛紅，仿佛一夕回到少時，滿臉甜蜜，“自打我很小的時候，我爹便染了一種怪病。我一心想要學醫，為爹爹醫病。可這世道哪允許女娃子學醫呢。無奈之間，我便女扮男裝，拜了一個前朝太醫為師，給他做藥童。那太醫也很年輕，不過比我大上十歲。我隨他時，他還未結婚呢。知道他訂了親，我哭得不曉得有多凶呢，可是當時學藝未精，還醫不了爹爹的病，所以不敢暴露自己是女兒家的身份。隻好繼續忍辱負重做一個假小子。我在他身邊足足待了十年，要說，他也好生糊塗”，婦人滿臉甜笑，“無論什麼人，不管什麼病，沒有他瞧不出來的。唯獨瞧不出我是女兒身。後來，我也二十多歲了，他便為我的人生大事著急啊，介紹了好多姑娘給我，真讓人哭笑不得。”
“怪不得您用藥如此精準，我傷那麼重，這麼快便好了，簡直不次於我師父”，葉瑟歎道。
“你師父是誰？”婦人問。
一想起師父，觸及傷心往事，葉瑟不願多提，隻一句帶過：“不怕前輩笑話，小女也曾學醫，隻不過學藝不精，不能同您相較罷了。不過，我師父可是頂厲害的人，雖然不是什麼太醫，但醫術絕對在當朝所有太醫之上。”
“哦”，婦人饒有興致道：“那倒是同道之人咯。隻可惜，老婆子我，這一輩子是出不去了，沒有機會結識這樣的高人了。”
“前輩不必抱憾”，葉瑟忍住眼淚歎道：“他老人家已去了好些年。而我仍然不能傳他衣缽，讓他那些靈藥妙方都要失傳了”，念及此處，葉瑟才回到婦人的話題，“隻是前輩醫術如此高明，怎麼會被人害得失明呢？”
“有一次采藥，我從山坡滾了下去”，婦人繼續講述，“那位前朝太醫，也是我的師父為我急救時，發現我是女兒身的秘密，十分震驚。後來，他說，他當時立馬便要趕我走，那份震怒，是故意裝出來的，恰恰是因為他喜歡我呢。”說到這裏，婦人不由咯咯笑出了聲音，仿佛幾十年的歲月從未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