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喬搖頭一笑,說道:“我從不喝酒,喝酒隻會誤事,或者愁上加愁。”

趙徹聞言卻是一愣,許久之後,才低聲說道:“以前我的想法也和你一樣,但是後來漸漸不這麼想了。”

“殿下今天這件事,做得有些糊塗。”

“是嗎?”趙徹輕輕一笑,仰頭喝酒,並不回話。

楚喬繼續說道:“殿下當著所有人的麵這樣公然欺辱唐太子,見我打他而不露麵,事後卻拚命護短,搞得眾人皆知,可知一旦泄露出去是何後果?殿下就真的那麼相信你的那些部下嗎?”

趙徹懶散一笑,“那我該怎麼辦?將你交出去送到尚律院?我自己本就想幹的事情,別人為我幹了,我為什麼要恩將仇報?”

“殿下不該是這樣的。”楚喬緩緩搖了搖頭,“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樣。”

“那我該是什麼樣?如盛金宮裏那些人一樣?整日爾虞我詐你爭我奪,父不父,子不子,臣不臣?”

女子微微色變,“殿下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趙徹的聲音突然變得冷厲,他目光悠遠地望向遠方,語氣陰沉地說道,“有些時候,我真想將這一切一把火燒了。”男人低下頭來,緩緩說道,“我跟別人鉤心鬥角十多年,從我會說話起就一直在為利益謀算,直到被發配邊境戍邊,才算真正閑散了下來。有時候,我覺得跟這些寒族子弟在一起,遠遠比在盛金宮裏要舒服。那裏麵是我的兄弟姐妹父母親人,可是他們對我來說,卻比洪水野獸還要凶狠。

“楚喬,我今晚來隻想問你一問,你來驍騎營,到底是為燕洵他日籌備後路的,還是真心想要效忠於我?”

楚喬麵色平靜,看著男人的眼睛,終於堅定地說道:“我隻是想活著,一直以來,隻是這樣。”

趙徹眼中精芒一閃即逝,他緩緩地點了點頭,沉聲說道:“從今往後,你就要一心一意地跟隨我,無人可以再傷害你。”

女子跪在雪地上,“多謝殿下!”

燈火寥落,星子寂滅,回到營帳的時候,楚喬渾身上下的衣衫幾乎已經濕透,泡在熱氣騰騰的澡盆裏,所有的思緒頓時間翻騰起來。

真煌城裏的每一個人,都是演戲的高手,同樣,她也是。

夏皇誅殺穆合氏滿門,借助皇三子、皇十三子和魏閥的勢力,卻獨獨將他排除在外,並且派人百般試探看守,換作任何一個人,又怎會心無怨憤?

一個英明的皇帝,能夠容得下不開心耍小脾氣的兒子,卻容不下一個將所有的苦果都壓在心底,心機深沉伺機報複的逆臣。

一個謀圖皇位的皇子,能容得下一個將憤怒表現在表麵上的無能兄弟,卻容不下一個裝腔作勢,忍辱求存將一切做得滴水不漏的競爭者。

沒有人會真的認為一個小小的箭術教頭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地去毆打鄰國太子,背後的主使者是何人,幾乎一目了然。

她今晚留在那裏,就是為了等他。她不相信趙徹沒有派人調查過她,隻要有心,對於她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小奴隸,他不會一無所獲。所以,她拿著諸葛玥的長劍靜靜地等待時機,破月劍,是劍中極品,由鑄劍大師風雅子所鑄,他趙徹又怎會不識?

隻要他知道自己和諸葛家的那些糾葛,就會認定當初自己跟著燕洵也是無奈之舉,因為自己殺了諸葛家的老太爺,無處可去,不得不依附那個落魄的世子。

隻要他知道這些,就會理所應當地認為,自己和燕洵之間的主仆關係隻是利益驅使。也隻有他抱著這樣的念頭,才有可能試圖收買自己為他所用。

爾虞我詐,欺上瞞下,你暗自竊喜地蒙騙於我之時,焉知我不是順水推舟地敷衍於你,鹿死誰手,我們還要慢慢地看。

“人心?”麵色冷厲的女子低哼一聲,緩緩閉上雙眼,靠在浴桶邊緣,“不過草芥而已。”

長鷹撲簌,雄踞於盛金宮門,燕洵展開書信:撫卞唐之逆鱗,大局安穩,唯防魏氏一脈。

宮燈閃爍,火舌吞沒,看著信紙被燒毀,夏皇的新婿、燕北的世子下達了一條命令:三日之內,但凡從魏閥送進宮裏的奏折,一律截下。

阿精聞言一驚,此事事關重大,一不小心,就會將幾年布置下的勢力全數葬送,不由得質疑道:“世子,這樣的代價,會不會太大?”

“失去阿楚,代價更大。”

“世子?”

“阿精,”男子輕袍緩帶,麵容如玉,微微揚眉,“你隻要記住,阿楚的生死比任何事都重要,就可以了。”

阿精聲音上揚,“比燕北還重?”

燕洵淡淡一笑,“她若不在,我要燕北何用?”

阿精大驚失色,跪在地上,沉聲說道:“世子是燕北的世子,是大同的少主,是蒼生的希望,怎可因私廢公?怎可兒女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