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延年失蹤後, 新城便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故而要派人回去打探消息, 人選方麵也得慎之又慎, 否則便是白白送死。
朱贏和李延齡正商量此事時, 溫宇回來了, 與他同來的, 還有三七。
“公主。”三七一見朱贏,便撲到她腿邊哭得涕泗橫流。
朱贏見他瘦骨嶙峋的,也不覺驚詫, 畢竟尚嬤死了,鳶尾被抓,他這個在外麵為她獨挑大梁的自然也不可能幸免於難。如今能活著出現在她麵前, 估計還是因為比旁人機靈的緣故。
三七哭得淒慘, 朱贏本來還想繃著,後來實在繃不住, 也掉了眼淚。
李延齡念及她有孕在身, 唯恐太過悲慟於身體不利, 便好生勸慰了一番。
三七聞聽朱贏有了身孕, 也不敢引她哭了, 強行止住眼淚將她走後新城發生之事講給她聽。
朱贏此番出來找李延齡, 本打算連來連去一個月,最多不超過四十天便回去的。
四十天後,她沒有回去, 三七隻當她與李延齡久未見麵, 難分難舍而已,於是還是照常往崇善院送了賬本。
就是這次去送賬本,尚嬤悄悄告訴他朱贏已經失蹤,並交給他一張紙,讓他速速逃離新城,找個妥善之地藏身。將來若是見著朱贏,再將這張紙交予朱贏。
三七察覺不妙,勸尚嬤帶上鄭嬤和鳶尾一同隨他出去暫避,尚嬤卻說她不能走,鄭嬤和鳶尾也不會走,隻讓他速速離開。說給他的那張紙事關重大,一定要轉交給朱贏。
三七見她這般說,無法推脫,隻得依她之言,將三個布廠的工作全部停頓,發了工人兩個月的工錢,自己連夜坐船去了漕幫。
其後不久就聽聞李延年失蹤,尚嬤與鳶尾被抓,滿庭芳千金笑與商會都被王府接手之事,隻朱贏一直杳無消息。
三七身在漕幫,心中卻還掛念新城諸人,睡不安寢食不下咽。
漕幫不在緬州境內,卻也受這番風波連累,旗下不少船隻因怕累及家人而脫出漕幫。陳鴉倒是個講義氣的,聽說朱贏失蹤就一直在打聽她的消息,後來朱贏被趙翀所擄的消息也是他打聽到的。
溫宇與陳鴉是舊識,此番溫宇去隆安送信坐的漕幫的船,回來時便將三七一起帶來見朱贏了。
朱贏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未言語,隻默默打開了尚嬤讓三七轉交的那張紙。
紙上隻一條線,從下麵中間徑直劃向右上角,然後戛然而止。線條四分之三處劃了一條橫線,橫線上寫了個二字。
這張紙,落到任何人手裏,都不可能懂它其中的含義,可朱贏卻在入目的瞬間,便淚如雨下。
她手下這麼多人,尚嬤始終是與眾不同的一個,不同就不同在,她夠聰明,也夠狠毒。
就在今年年初的時候,尚嬤曾與她說,若是將來形勢生變,最危險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王府。李承鍇隻要派兵將崇善院一圍,朱贏便是有千般巧計,也插翅難飛。
朱贏深覺有理,然則上天定然是無門的,入地,或許還能有路。當時她與尚嬤就曾計劃以崇善院為起-點向輝先院和啟賢院挖地道,若是哪天李承鍇決定對朱贏動手,她們也能迅速地金蟬脫殼,並趁其不備抓住李延年和李延壽用以自保。
還記得當時尚嬤在紙上畫了崇善、啟賢和輝先三個院落的布局圖,崇善在下麵正中,左上是啟賢,右上是輝先。她們甚至討論過地道的起-點和終點分別選擇在何處比較妥當。
後來因為諸事繁雜,此事便一度被擱下了。
尚嬤讓三七轉交這樣一張紙,上劃的長線,應該是說,通往輝先院的地道她已經打通了。四分之三處的橫線,如她沒有理解錯誤,應該指代的是輝先院的院牆。而那個二字,則是二爺李延年。
李延年在輝先院的院牆之內。
若是李延年還活著,他自然不可能乖乖地在輝先院呆一個多月,也不可能不被旁人發現。
唯一的解釋便是:尚嬤派人殺了李延年,並通過那條地道,把李延年埋在了輝先院的院牆之內。
此事從始至終都在王府內進行,而李延年定然不曾想過,會有人敢在王府裏殺他,故而隻要計劃周詳,做到這一點並非沒有可能。
尚嬤定是通過觸手先人一步得知朱贏被擄,以她的頭腦,自然想得到這是李延年李延壽等人攻擊李延齡的最好機會,於是當機立斷,殺了李延年嫁禍李延壽。
她不能走,因為一走,李延年失蹤之事,她和朱贏便都洗不去嫌疑。
她知道李延年就在輝先院內,但此事旁人可說,獨崇善院的人不能說,所以打死也不開口。
她寧願豁出自己與鳶尾甚至崇善院其他所有人的命,也要為朱贏留一線反攻的機會。
但她同時也知道朱贏心軟,未必讚同她這種做法,所以除了這張紙,再未有隻言片語留給朱贏。
這就是她的狠,她的毒。
可事到如今,她朱贏難道還有其他選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