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盛夫人與盛歆培因為這個突來的消息而錯愕不已時, 李承鍇那邊也已經得了下人彙報。

聽說李延年被從輝先院的牆根下刨了出來, 李延壽隻覺晴天一道霹靂, 不偏不倚正落在他頭頂, 一下就給他劈傻了。

李承鍇卻是不管不顧拔腿就往輝先院奔去。

到了輝先院, 早有侍衛在院門處候著, 見李承鍇來了, 便帶他往事發處——輝先院西北角上一處雜草叢生的荒僻院牆下。

院裏仆役自然早被趕開,隻李惠寧與盛夫人兩人為了確認事實過來看了一眼,麵色都不太好地站得遠遠的。

李承鍇老遠就認出了那身衣裳, 正是李延年失蹤那天穿的,那天晨間他們父子倆還一起用了早膳。

一瞬間心似被什麼攥住了一般,緊緊縮成一團, 他腳步虛浮地走過去, 看了個仔細。

雖然失蹤了近兩個月,卻還沒有腐爛到麵目不辨的程度, 那躺在土坑旁邊, 肌肉潰爛散發惡臭的, 不是他心愛的兒子李延年, 又能是誰?

李承鍇心中似被尖刀攪過, 劇痛之下腦中一陣暈眩, 踉蹌幾步,扶住了一棵樹。

“爹!”李延壽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聽到這聲“爹”,李承鍇倒是回過神來, 抬手一把揪住李延壽的衣襟, 雙目血紅青筋迭起,咬牙切齒地盯著他道:“他為什麼會在這兒?他為什麼會這樣,你說,你說!”

李延壽欲哭無淚,道:“我、我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難不成是他自己跑進來死在這兒,自己把自己給埋了?還是說有人把他抬進來埋這兒了,你院裏沒一個人看到,都是死的不成?難怪我翻遍了整座新城,翻遍了整個崇善院都找不到他,我又如何想得到你是如此豺狼心性心腸歹毒?殺了老二嫁禍老三,你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我王位稱雄緬州,二十餘年來客居隆安的苦恨委屈,便都得到補償了是麼?”同胞兄弟相殘,死的還是他最喜歡的那個,李承鍇簡直肝腸寸斷。

“不是,不是這樣的父親。延年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我又怎下得了手去殺他?定是有人陷害我!”李延壽分辨道。

李承鍇略帶諷刺地看著他冷笑。

這一笑把李延壽的心都笑涼了。

正如朱贏當初所言,李延壽暗害李褀念,李承鍇作為王府之主,又怎會絲毫不知情?那時李承鍇的默許讓他有多肆無忌憚,如今李承鍇的冷笑便讓他有多無地自容。

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下得去手加害的人,殺害個把親兄弟,又有什麼下不了手的?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李延壽知道若是不能第一時間將自己摘清,待李延齡朱贏回來,形勢隻會更糟糕,偏此時此刻他腦中一片混亂,絲毫也理不出頭緒,欲為自己辯解,都不知從何說起。

而李承鍇也完全沒打算給他這個機會,直接喚侍衛將李延壽押下去。

“父親,您聽我說,此事定然有人從中設計,二弟真不是我殺的……”李延壽驚慌地叫嚷著被侍衛給拖走了。

李承鍇站在那裏看著李延年的屍體,一瞬間隻覺萬念俱灰身心俱疲。他為了守住祖上傳下來的這片基業,一直在忍辱負重,可到頭來他得到了什麼?心愛的女人沒能保全,心愛的兒子沒能護住,這一生到這一刻,竟如白活了一般。

緬州算什麼?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一片土地而已,當初就不該為了怕與大旻開戰而任由李延壽被帶去隆安,如非這樣,孫王妃也許就不會早逝,也不會有穆王妃和李延齡。縱然緬州主權淪喪,他們一家四口做個富貴閑人的機會總還是有的,豈不勝過如今孤家寡人很多?

一步錯步步錯,到今天這一步,委實隻能怪他懦弱無能咎由自取,隻恨世上從無人能重來一遭。

十天後,李延齡一行來到了新城附近的官道上。

朱贏輕輕掀開馬車窗簾,看著路旁一片野花遍地綠意盎然的初夏風光,想起這兩個月的遭遇,一股物是人非的愴然由心而生。

她也發現了,自從懷孕後自己的情緒似乎格外容易波動,當下深吸了幾口氣壓下那股淚意,努力向遠處看去。

馬車卻漸漸停了下來,朱贏等了片刻,不見有動靜,便敲了敲車門,問外麵的三七:“怎麼停下了?發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