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 乍暖還寒。
定國公府的聽雪軒中, 陶逢瑤窩在臨窗的暖炕上, 懷內抱著個精致的小手爐, 一臉的心不在焉, 待察覺到手中的小暖爐明顯涼了, 才回神喚道:“抱菊, 添炭。”
因陶七姑娘近來心情不佳,聽雪軒上下一律輕聲細語,不敢說笑玩鬧。
聽到裏間陶逢瑤的吩咐後, 守在外頭做繡活的抱菊,忙答應了一聲,然後挑簾而入, 從陶逢瑤手裏接過暖爐, 打開往裏頭添了些細銀炭,再用銅簪子撥旺火勢, 最後又遞回到陶逢瑤手裏。
抱菊是服侍陶逢瑤的貼身大丫鬟, 另一個貼身大丫鬟喚作折杏, 見主子喚了抱菊去添炭, 折杏便也擱下手中的差事, 安安靜靜的奉上一碗熱茶。
兩人添好炭奉完茶, 正欲告退出去,歪在暖炕上的陶逢瑤忽然開口道:“五姑娘……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語氣古怪,猶似不相信的想再確認一遍。
抱菊和折杏對視一眼, 心裏略納悶, 自打五姑娘投湖自盡後,自家姑娘就有些怪怪的,口內卻已斟酌著回道:“應該不假,這幾日,不管是老爺太太們,還是奶奶姑娘們,凡去過迎香院的,五姑娘一個都認不出來,五姑娘一連高燒快十日,腦子燒壞了也說不準……”
話說,五姑娘訂下的未婚夫,就是因幼時高燒不止,活生生燒成了一個傻子。
嘉寧長公主的嫡孫,多高貴的身份啊。
可惜自幼癡傻。
悄悄打量著陶逢瑤的神情,抱菊又低聲猜測道:“姑娘,五姑娘燒壞了腦子,什麼事兒都忘了,您說,長公主府那邊會不會……退婚?”
五姑娘久燒不退,急得團團轉的老爺,便使人去請了禦醫,長公主府那邊得到消息後,派人送過來不少貴重的藥材,五姑娘如今雖醒了,但記憶有問題的消息,想來也瞞不過去,就算真隱瞞過去了,待五姑娘嫁到長公主府後,若是露了餡兒,隻怕兩家不是結親,倒有可能是結仇了。
嘉寧長公主的胞弟,可是……大商朝的一國之君。
陶逢瑤正摩挲著光潔的暖爐麵兒,聞言,一臉憤恨的咬牙道:“退婚了更好!”陶逢春一介庶女,憑什麼嫁進尊貴顯赫的嘉寧長公主府!她怎麼不直接給燒死了呢!一了百了!
抱菊抿了抿嘴唇,不敢再吭聲了。
這段時日,七姑娘的脾氣極為喜怒無常,不,應該說,自從五姑娘和嘉寧長公主府的嫡次孫訂親之後,七姑娘的脾氣就沒個穩定狀態,雖然,七姑娘的脾性一慣都不怎麼好。
單手抱著暖爐,另一隻手掀開搭在腿上的毯子,陶逢瑤伸腿下地,氣鼓鼓道:“走,瞧瞧她去。”
陶逢瑤要去迎香院竄門,抱菊忙蹲低身子,給自家姑娘穿鞋,正值春寒,折杏怕冷著陶逢瑤,快步去拿了一件暖和的披風,仔細服侍陶逢瑤穿好。
收拾妥當後,陶逢瑤站到穿衣鏡前自賞,確定衣飾齊整之後,領著抱菊出了聽雪軒。
陶逢瑤之父陶景,乃是定國公府的三老爺,與如今的定國公陶廉,乃是一母同胞的嫡親兄弟,陶逢瑤是三房的嫡次女,陶逢春則是三房的庶次女,兩人相差一歲多,陶逢春在今年的正月十五,剛過及笄之齡,陶逢瑤在去歲的十一月,滿了嫋嫋婷婷的十三歲。
因同屬三房子孫,陶逢瑤住的聽雪軒,離陶逢春居的迎香院,並不多遙遠,約摸有一炷香的腳程。
雖已入春,但空氣依舊清冷,連灑下來的陽光,也似一縷薄薄的輕紗,落在臉上的暖意極淡,陶逢瑤捧著色彩鮮麗的琺琅小手爐,走在春意將複的小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