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繹睜眼,定定地看著他:“你要去關外?”
趙昔不知他是何時潛進來的,但他武功不弱於溫石橋,若存心要聽壁腳,也沒人能察覺,不覺皺眉道:“宋盟主莫非要給我送行?這大可不必了。”
他實在是摸不清宋繹的想法,話已經說絕,以他往昔的冷漠傲慢,怎麼肯再找上門來?
宋繹隻是沉默,隨後道:“我來向你要一件東西。”
趙昔道:“什麼?”
宋繹道:“那枚玉環。”
趙昔愣了愣,道:“那玉環……已經碎了,而且,不是你親手交還給我的嗎?”
當日林朝將此物給他的時候,他還懵然不知這是他當年贈予宋繹的,這玉環的材質十分稀缺,在中空處放進藥材,可以滲透藥性,本來是他年幼時奇毒纏身,季慈心請工匠製來給他佩戴的。後來宋繹受重傷,他就在裏麵重新填了幾味藥,給他帶在身上。
宋繹語氣無波無瀾,就是帶了一點執拗在裏麵,道:“你送了我,就是我的。”
趙昔見他固執得很,在這裏待久了,早晚被溫石橋發覺,又是一場交鋒。便取了那枚錦囊,遞給他道:“原物奉還。”
宋繹伸手接過,兩人的指尖碰了碰,或許是趙昔手指太涼的緣故,總覺得他的手似乎變得溫暖了。
近十年的相處,總還是在一些細節末節的地方留有餘地。
趙昔低著頭自嘲,隻聽窗棱“吱呀”一聲,方才坐著的地方已空無一人。
趙昔對著入窗的微風站了一會兒,道:“就此別過。”
次日午後啟程,早上吃過早飯,阿雲抱著布偶坐在回廊下。
趙昔走過去,摸摸她的腦袋,其實讓這小丫頭跟著他東奔西走,實在讓他有些愧疚。
和阿雲說了會話,忽然院門被人叩了起來,趙昔過去應門,訝異道:“朱姑娘?”
朱胭道:“我聽楊之煥說你要帶著阿雲去關外,想過來再看看她。”
那頭阿雲早看見了朱胭,高興地跳下台階道:“朱姐姐!”
朱胭臉上露出笑,走進去被阿雲拉著進了屋子,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
趙昔便進季慈心屋裏,替師父整理藥經。
過了許久,窗前忽然有人喚道:“趙先生。”
趙昔抬頭,卻是朱胭一個人,他放下書走到屋外,卻見朱胭像是下了什麼決心,道:“有件事,想同趙先生談一談。”
趙昔請她在院子坐下道:“姑娘但說無妨。”
朱胭道:“我想請求趙先生,讓阿雲認我做義母,我願撫養她成人。”
趙昔一驚,站起身道:“這怎麼行。”
朱胭跟著起身道:“我已問過阿雲的意願,她是願意的。”
趙昔卻皺眉肅容道:“朱姑娘,第一我不是阿雲的親生父母,隻是個大夫罷了,我怎麼有權把阿雲交給你。再者姑娘年紀輕輕,尚無婚配,阿雲跟著你既有損清譽,將來等你成婚生子,也難保她不受冷落。此事斷不可行。”
朱胭眉頭一蹙,苦笑道:“趙先生,你看我的容貌,即便將來恢複,年歲也大了,到哪去找一個可心意的人呢?況且先生親眼見我和楊之煥對峙,我縱然偏激,卻也心灰意冷。不想再遇上一個負心人了。隻是我若不婚嫁,朱家一脈到我這裏就斷了,所以才想出這義母女的法子。阿雲和我身世相同,性子也相投,我收她入朱家一脈,她既免了隨你奔波之苦,將來也有朱家做依仗。比在深山裏受人冷眼不好得多?”
趙昔抬眼,阿雲站在屋門口,靜靜地看著他們,趙昔便道:“等我和她談談。”
他進了屋,帶上門,抱著阿雲讓她坐著榻上,自己在她對麵,輕聲道:“阿雲不想跟著我走嗎?”
阿雲看著他,忽然湧淚道:“我想永遠和昔昔在一起。”
趙昔替她抹了抹眼淚道:“那為什麼要答應朱姐姐的話?”
阿雲低頭道:“昔昔生病了。我隻會拖後腿。”
趙昔一歎,道:“誰說你拖後腿了?況且你是周嬸的孩子,我雖答應了照顧你,可也不能把你給別人。”
阿雲手指扭著布偶的手道:“娘說,我跟昔昔走,長大了就是昔昔的侍女,一輩子都是昔昔的人。”
趙昔一怔,細細想來,當日周嬸的話的確有弦外之音,隻是趙昔隻從阿雲的傷勢考慮,卻沒想到她私下裏已經將阿雲的將來都計劃好了。
周嬸的想法很明白,毀了相的姑娘,與其在那深山的村落裏嫁給一介莽夫,不如讓她跟了趙昔,侍女也好,侍妾也罷,一輩子總算有個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