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石橋知道他會問,等坐下來,先將樊會的信遞給他。當日趙昔匆忙離京,隻托人給樊會帶了封信,此次他的信中便責怪他不辭而別,又惋惜他去了那與世隔絕之地,明年春天的牡丹花期,又看不到名動天下的墨牡丹了。
溫石橋道:“上回走之後,我在關外待了兩日,向南走,聽沿途武林的風聲,朝廷平叛之後,皇帝欽點了功勞卓著的新任武林盟主,如今武林盟已不是宋繹當家了。”
趙昔道:“那是誰?”
溫石橋見他聽自己提起宋繹,卻十分的漫不經心,便放下心來道:“還能有誰,除宋繹外名正言順的,也隻有宋舟一個。”
趙昔點點頭道:“他步步為營,不正是為了這個位子嗎。”又道:“不說這個,你且說說你是為了什麼受傷。”
溫石橋一手劍術,江湖上實在極難找得出對手。
溫石橋瞥了他一眼,道:“是宋繹。”
趙昔一怔道:“你如何與他碰上的?”
溫石橋頓了頓道:“在碧血潭和他交了一次手。”
趙昔心裏一沉道:“你去碧血潭做什麼?”
他知道世間相克之物都是相生的,碧血潭旁生長巫心海棠,而譚中則由一種蛇名為“碧鱗”。正是孤鴻老人所說的能解極寒的極熱之物。
溫石橋道:“你隻有兩年時間,我們不能將希望全寄托在這雪山裏的人,總要想條退路。”
趙昔沉聲道:“我都不擔心,你何必著急?師兄難道非要陷我於兩難境地?”
溫石橋給了他個栗子道:“正是你這凡事不關心的樣子,看得我著急!”
趙昔挨了他一下,無奈道:“好吧。那又為何碰上宋繹?”
溫石橋道:“他和我搶鱗蛇的蛇膽,我們在譚邊就打起來了。”
趙昔愣了愣,一時無言。宋繹為何要千裏迢迢趕到碧血潭,搶那鱗蛇蛇膽,難道是他想的那樣?
要真那樣想,又未免有些太自作多情。
溫石橋看著他道:“你不會因為這個就對他心軟吧?”
趙昔聞言笑了笑道:“他做什麼事與我無關,又何來心軟?”
溫石橋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能這麼想,自然是好。”
溫石橋隻在此處停留了一天,確認趙昔的身體的確有所好轉,便離開了。
他走時趙昔囑咐道:“師兄若想替我再找條後路,我不攔著,但請師兄不要再考慮用壽數換我的性命,我活著隻想輕輕鬆鬆,不想欠著誰的。”
溫石橋知道他是八匹馬拉不回來的性子,隻得歎道:“你放心,鱗蛇蛇膽已被宋繹搶去,我再要用這個辦法,也求路無門了。”
趙昔皺了皺眉,也就不多言了。
於是又恢複在山中平靜的日子,此處的回人很擅研藥,趙昔便和他們一起,借閱他們的古方,幾個月下來也小有所得。
那小少主未然自幼在雪山裏長大,從未出外看過,之前韓音偷跑出去兩次,和她提起外麵的繁華世界,引起她無限好奇,可惜程儀風威嚴甚重,她不敢違抗。此時來了個趙昔,卻是走遍過大半個中原,看過無數奇景的,他看這小姑娘雖然驕縱了些,倒是天真無邪,又想起阿雲,於是被她纏著,也說些外麵的故事。
少女越聽越起勁,索性練武之外,就跟著趙昔上山去采藥,沿途嘰嘰喳喳問個不停,那些回人很喜歡她,都不嫌她鼓噪,趙昔也隻好邊走邊答。
溫石橋走後的第五天,數名回人和趙昔還有未然同往常一樣,走到最靠近被雪覆蓋之地的那一帶的樹林采藥,正邊走邊說那古方上的藥性分量,忽然趙昔背簍上的黑鷹扇了扇翅膀,飛到樹梢上,似聽見什麼異動。
趙昔停下來,隻見它忽然鳴叫一聲,飛在前麵給眾人帶路。
回人們不明所以,但見趙昔跟著它走,也都一同跟去。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終於見到了異動的來源。
一個人影靠著樹幹,一身青黑襖衣帶鬥笠,低著頭,遮了麵目,像是正坐在樹下休憩。
未然從小就在這周圍的山野行走,還是第一次見到未經弟子接引跑進來的生人,不由第一個走近道:“喂,你是什麼人敢闖進大雪山?”
趙昔道:“少主勿動!”
猛地將她向後一拉,隻見她方才所在之處劍光一閃,若不是趙昔拉得及時,隻怕此刻已經人頭落地。
未然驚魂未定,抬起頭,但見一雙深雪一樣寒冷的眼睛,沒有感情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