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淩雲睜開眼, 看向麵前的人, 懵懵懂懂。

她不是應該死了嗎?

她嗓子直冒火, 覺得渴得厲害, 她張開口, 想喝水, 動動嘴唇, 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想喝水嗎?”那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他晃了晃手裏的水囊,“是要喝水麼?”見她久久不回答, 他忽然一拍腦袋:“哎呦,我倒給忘了。你現在說不了話。啊,你既然能睜眼, 那肯定也能眨眼。你要是想喝水呢, 就眨一眨眼。你要是不想喝呢,就眨兩下。行不行?”

謝淩雲毫不猶豫, 眨了眨眼。生怕對方誤會, 她眨一眨眼後, 不敢再動, 眼睛一直睜著。

“嘿, 你眼睛真大。”那少年打開水囊, 又晃了一晃,嘖嘖兩聲,“水不多, 你勉強喝兩口。”

他小心翼翼將水倒入她口中。

重新擰好水囊後, 他坐在她身邊,看著她:“誒,你叫什麼名字?你也是天辰派的嗎?你知不知道,天辰派死了好些人。不過你真厲害,受這麼重的傷,也還能活著。可惜我醫術不行,現在也不敢亂動你……”

謝淩雲不說話,她也沒法說話。——先前看著自己在練武場練武,被師父誇獎,被師叔打死,都僅僅是在看著。仿佛是一個旁觀者,沒有絲毫的真實感。

而現在她四肢百骸都疼痛無比,倒有些懷念以前的“看戲”狀態了。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哪裏,隻知道受了傷,不能說話,不能動彈。她轉轉眼珠,視線所能及的範圍也小的可憐。

不過,聽到天辰派,她能肯定,這是她還是謝淩雲的時候。

她有些恍惚,那麼師叔那一掌究竟有沒有打死她?

她還是在做夢嗎?但是她討厭這夢裏真實的疼痛感。

“我給你喂了一顆靈藥。是我師兄獨門秘製的,不一定能救你性命,但是應該能讓你多撐一會兒。你很孤單吧?我跟你說會兒話吧?”那少年絮絮低語,說個不停,“你知道我是在哪兒發現你的嗎?你知道我來你們天辰派幹什麼嗎……”

“……”

“喂,你別睡啊,你睡醒了,就起不來了……你再撐一會兒。我已經跟我師兄飛鴿傳書了。他很快就會來的。他是聖手神醫,他能救你的……”

正在變聲期的少年,聲音有些嘶啞,並不好聽。

謝淩雲喝了水後,上下眼皮直打架。明明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疼,卻還是想睡過去,睡過去。

她心裏有個聲音在叫囂:“好困,好困,睡吧,睡吧……”

“誒,你不能睡啊,你受這麼重的傷還活著就是奇跡啊。你必須得活著。我師父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好好活著,我讓我師兄救你。再不行,我讓我師兄娶你……你都吃了我的靈藥了,你不能死……我師兄叫紀恒,他人可好了……”

謝淩雲隱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紀恒……麼?

她動動嘴唇,想笑一笑。身為謝芸的十多年的記憶洶湧而至。紀恒,是她丈夫啊。

“紀……恒……”

“我在。”

幾乎是一瞬間,她就聽到了紀恒那熟悉的聲音。她的手被人緊緊握住。

“阿芸,我在。”

霎時間,謝淩雲腦海一片空白,兩世記憶混在一起,她倏忽睜開眼,看向熟悉的幔帳,以及熟悉的麵孔。

紀恒就在她身側,他容顏憔悴,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謝淩雲腦袋混混沌沌,輕輕說了一句:“是你師弟要你來娶我的嗎?”

“什麼?!”紀恒一驚。

阿芸生產後脫力,昏睡了好幾日。期間太醫用了不少方法都沒讓她醒過來。他守在她身邊,聽她在睡夢中呢喃他的名字。

她醒過來了,他心中歡喜無限。然而她醒來的第一句話卻讓他聽不明白。

謝淩雲又低低地重複了一遍:“是你師弟要你來娶我嗎?”

紀恒這回聽明白了,可他哪裏來的師弟?他要娶她,是他自己的主意,跟旁人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此刻皇後娘娘醒來,宮人早喚了在外守候的太醫來診脈。

紀恒站在一側,聽阿芸身體無大礙,才悄然鬆一口氣。他輕聲問妻子:“阿芸,你要不要看看孩子?”

謝淩雲於太醫診脈之際慢慢恢複了意識,她為自己醒來時說的第一句話而羞愧。想到孩子,她精神一震,點了點頭:“好。”

她已經有孩子了呢。

很快有奶娘抱了小皇子過來。

謝淩雲坐起來,伸手就要去抱。紀恒忙拿了引枕給她墊著,輕聲道:“你小心一些。”

第一回抱了孩子在懷中,這感覺對謝淩雲而言,甚是新奇。

她竟然有了孩子,這是她的孩子。

“你瞧,他的眼睛像你……嘴巴像我。”紀恒也坐在她身側,手臂一伸,像是把他們母子攬進了懷中。

謝淩雲看不出孩子五官更像誰些,隻是這個小小的人兒在她眼中可愛極了,怎麼看都看不夠。

她也不看紀恒,隻輕聲說了一句:“嗯。”

她看著孩子,紀恒看著她。

紀恒忽道:“對了,父皇說,這孩子小名叫天天就挺好的……”

但是叫辰辰就不大合適了。紀恒的長兄,如今已成庶人的紀忱同辰諧音,即使是乳名,父皇也不會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