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小蝶匆匆忙忙趕來, 來不及平複呼吸, 就在她耳邊說道:“姑娘, 出事了。”

謝蔳悚然一驚, 手裏端著的梅子酒微微晃動, 有兩滴灑在她的裙裾上。她定了定神, 放下杯子, 神色不變,低聲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小蝶眼圈兒紅紅的:“我的好姑娘,您快去看看吧, 那邊出大事了!有人看見吳家二少爺和範家小姐……哎呀,反正,您看看就知道了。”

一聽到“吳家二少爺”同別的女子名字連在一起, 謝蔳的神色就有些不對。吳二郎名喚吳璋, 是二嬸李氏娘家嫂子的娘家侄兒。吳家和謝家的關係已經很遠了,算不上正經親戚。但是吳二郎和謝蔳的關係, 並不一般。

謝蔳跟吳二郎自幼相識, 年紀相當。一個是京中有名的才女, 一個是京中有名的才子, 兼之又勉強稱得上親戚, 年少時書信來往過幾次。雖然他們的書信都是討論學問, 但是少年男女詩文相和,不免有幾分曖昧纏綿之意。

雙方的長輩對此喜聞樂見,商量好隻等她及笄, 就定下他們的親事。

今日是李家李夫人的壽辰, 謝蔳隨家中長輩來道賀。她知道今日吳二郎也來了,但是她並沒有見著他。——在這樣的場合下,他們也不好見麵。

小蝶說的含糊不清,謝蔳聽在耳中,不免心驚。然而她也不能像小蝶說的那般,直接過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她老老實說待在原地。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了。

今日宴席上,吳二郎被人灌了幾杯酒,他不勝酒力,略飲了幾杯就醉了。有丫鬟帶著他,去廂房休息。

沒想到,廂房裏卻有另外一個更在更衣的姑娘。

他下意識要回避,那姑娘瞧見他後,尖叫一聲,頓時湧現出好幾個人,正好看見這一幕。

範家大姑娘衣衫不整和一個青年男子共處一室。

在別人家做客,發生這種事情,還鬧得不少人知道。

唯一補救的方法,就是吳二郎娶這個姑娘。

吳二郎額頭冷汗涔涔,麵對名聲被毀、要以死明誌的範家大姑娘,他別無選擇,當時就表態願意娶範氏為妻。他會回去稟明父母,擇一良辰吉日,去範家提親。

待此間事了,他才猛然想起謝蔳來。他要娶範家大姑娘了,蔳娘怎麼辦?

他和蔳娘自小相識,長大後也有往來。他們雖然未曾挑明,但是他們雙方都很清楚對彼此的情意。兩邊長輩也心知肚明,幾乎都已經默認了隻等蔳娘及笄,就定下來的。

他如今要娶範家大姑娘,那蔳娘怎麼辦?

吳二郎閉上眼,眼前驀然浮現出謝蔳的容貌來。謝蔳生的好,又有才氣,明明端莊大方,可是自有一股瀟灑嫋娜之態。他所識得的表姐妹中,再沒有能勝她分毫的。他常常自羨運氣好,沒成想,到頭來竟出了這麼一樁事。

他不知道該怎麼麵對蔳娘。

謝蔳隨著人群,遠遠看著吳二郎,內心一片茫然。

沒多久,她就聽說吳家和範家結成了親家。

她揮退丫鬟,將兩人先前的書信盡數燒掉了。——前幾年,兩人書信往來,信件並不算少。雖說兄妹相稱,討論文字,坦坦蕩蕩,並無可避人之處。但是,現下很明顯,這書信已經不適合再留著了。

吳二郎曾隨著姑母吳氏來忠靖侯府看望二太太李氏。李氏傳話給謝蔳,說吳二郎要見她。

謝蔳毫不猶豫就拒絕了。事已至此,即使見上一麵,又能如何呢?更何況,吳二郎已然是別人的未婚夫婿,他們又不是正經的表兄妹,應該避嫌才是。

她病了一場,不算嚴重,不過是借著養病的由頭數月不見客。

手帕交盧馨月告訴她,吳家和範家的親事定在年前,又吞吞吐吐轉達了吳二郎致歉的話語。

“蔳娘,他說是他對不住你,讓你找個好人嫁了吧。”

謝蔳微微昂起了頭,並不說話。半晌才輕聲說道:“我知道的。”

他們無媒無聘,又無婚約,她有什麼理由替他守的?他既娶了旁人,那她也嫁別人好了。

謝蔳及笄後,謝家很快就給她定下了一樁看起來還不錯的親事,是連家的公子連嶽。連嶽比她大了兩歲。她聽大哥懷仁說,連公子文質彬彬,待人和善,是個良人。

連公子的確是個良人。他們成婚後,相敬如賓。雖然婆婆偶爾會刁難一二,但是丈夫體貼,幫了她不少。可惜的是,成婚後才一年左右,連嶽就染上了重病。

謝蔳端湯奉藥,細心照顧,然而連嶽還是撒手離去。謝蔳年紀輕輕便做了寡婦。夜深人靜時,她也會精神恍惚,想老天真是薄待她。差了那麼一步,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結果。

她的母親王氏抱著她哭泣不止,說不該給她許下這麼一樁親事,說若是嫁給了吳二郎,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

謝蔳卻搖搖頭:“娘,說那些都沒用的。是命,都是命。”

她替連嶽守著,想著過幾年,再從連家旁支過繼一個孩子在膝下,親自撫養,這一輩子也就這麼過去了。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她的公公外調,會遠離京城。謝家跟連家一商量,說她年紀輕輕,原不必如此。連家也是厚道人家,準許謝家接了她回家去,在娘家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