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謝蔳再次回到謝家。這一回,她不再是謝家嬌養的千金小姐,而是喪夫的寡婦。她不再住回自己原本的房間,讓母親另尋了一處院子,每日青燈古佛,不問旁的事情。
剛回娘家時,她也曾跟著祖母衛氏去上香,默默祈求來世幸福。然而,讓她意外的是,她竟然遇見了範氏。
看見範氏的第一眼,謝蔳下意識轉頭就走,不防竟被範氏給叫住了。
“謝二姑娘!”
謝蔳脊背挺直,口中卻道:“你還是叫我連少夫人吧。”她緩緩轉身,動一動唇,顫抖著喚出那句:“表嫂。”
範氏麵上笑容微僵,她勉強笑了一笑,讓身邊丫鬟後退。她則緩步上前,輕聲道:“你別叫我嫂子,我,我叫你蔳娘吧。我,我知道你怨我……”
“表嫂誤會了,我沒有。”謝蔳笑笑,矢口否認。
“你怨我占了你的位置,怨我搶了二郎。我,其實我……”範氏語速極快,“我知道我欠你一句對不起……”
謝蔳垂眸,心裏一聲長歎,然而說出口的卻是:“表嫂在說什麼?什麼對不起的?哪有什麼對不起?”
範氏上前一步,直接抓住謝蔳的兩隻手,急切地道:“對不起,蔳娘,你別這樣。咱們都知道的。其實我,我當年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被人陷害,我沒有要跟你搶的意思……”
謝蔳掙出手來,溫柔一笑:“表嫂說的什麼話?什麼搶不搶的。是你的就是你的,沒有搶這說法……”
“是我的就是我的,可是,二郎他不是我的。蔳娘,我知道的。他心裏記掛的人是你,真的是你……”範氏苦笑,“他根本就不想娶我的。你過得不好,他也不好受。我有個想法,不知道蔳娘同不同意。”
謝蔳不願意再聽這些,她和吳二郎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如今吳二郎已有妻子,範氏說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她肅了麵容:“表嫂,我今日是跟著老太太上香,我出來透透氣,也該回去了。”
她轉身欲走,卻被範氏扯住了衣袖。
範氏言辭懇切:“蔳娘,你可願跟我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你雖然沒有正妻的名頭,可是吃穿用度都會和正妻無異。我會善待你,二郎也會……”
謝蔳萬料不到範氏竟然會說這樣的話。她胸膛劇烈起伏,身體微微發顫,冷然說道:“我不願意。”她神色稍微和緩了一些,輕聲說道:“謝表嫂好意,可是謝家,斷沒有給人做小的女兒。”
她抽.出袖子疾行,聽得範氏在身後道:“難道你要我讓出正妻之位嗎?”
謝蔳氣憤之餘竟忍不住輕笑。她扭過頭,一字一字道:“我無心攙和你們夫妻的事情,對吳家少夫人的位置也不敢興趣。先夫亡故,我沒有再醮的念頭。”
自此事以後,她幾乎不再出門。
她隱約聽說吳二郎與範氏感情並不和睦。對此她毫不奇怪,吳二郎的性子,被迫娶一個自己不想娶的女子為妻,又能有多歡喜?
吳家夫婦如何,同她有什麼相幹?或許吳二郎對她而言,仍有特殊意義。但這不代表,她想再與他糾纏。
她一孀居婦人,隻要安安穩穩度過此生就可以了。其餘的,不去想,也不能想。
後來,四叔一家進京。
再後來,出了謝萱和孫叔寧一事。謝萱在祖父祖母麵前,提出讓她謝蔳代其嫁給孫叔寧……
謝萱這想法的確無稽,也沒被采納,但是謝蔳的母親王氏卻由此想到,是該給女兒再找戶人家了。
謝蔳還年輕,難道真要就這麼青燈古佛過此一生麼?當年新鮮水靈名動京城的姑娘,就要這麼苦哈哈地捱日子麼?
王氏抱著女兒一通痛哭,先是埋怨吳二郎,後是埋怨丈夫眼光不行,最後又感歎女兒命苦……
謝蔳終於有了鬆動之意,願意再走一步,隻是她有個要求。再醮的對象,必須經過她的同意。
王氏哪有不允之理?當即說道:“正是這麼說的,出嫁從夫,再嫁從己。你想自己做主,那就自己做主。怕隻怕你眼光太高……”
謝蔳搖了搖頭:“娘,我心裏有數的。”
她如今年紀不小了,又是再嫁之身,恐怕也沒什麼可挑的。
然而謝蔳答應母親之後,才知道吳二郎的妻子範氏難產離世,一屍兩命。
母親王氏、嬸母李氏紛紛表示她可以同吳二郎再續前緣了。說這是天意,老天都看不得她孤單,這是老天在為他們牽線……
可是,謝蔳不同意。
她要再嫁,嫁誰都可以。但是那個人不能是吳二郎。
對吳二郎毫無情意麼?自然不是,但是就是因為還有情意,她才更不能嫁給吳二郎。
王氏很是無奈,不理解女兒的固執:“你說他有哪裏不好?若是你嫌棄他娶過妻,可你自己也是嫁過人的啊。你憑什麼嫌棄他?”
“不是嫌棄,娘,不是嫌棄,是過不了心裏那道坎兒。”
如果沒有當年的舊事,謝蔳及笄後,自然會穿上嫁衣,嫁給吳二郎為妻。他們相識多年,又曾書信往來,彼此性情也都了解,他們肯定會恩愛美滿。
可是,偏偏中間出了那麼一場事。他娶了旁人,她也嫁過旁人。她不認為他們還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