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雨的親事直到她十六歲都還沒定下。她是永寧侯府唯一的嫡出小姐, 又是名滿京城的才女, 上門求娶的人也不少, 隻是她自己不大願意。
初時她母親徐氏還寬容她, 格外尊重她的意見。但是看她十六歲還沒定下, 不免就著慌了。
徐氏反複在女兒耳邊念叨:“姑娘年紀大一些, 親事就不好定了。好的人家都被旁人選走了。我看上回來求娶的黃家就不錯。那個黃四郎才華橫溢, 能寫會畫,跟你不正相配麼……”
唐詩雨哂笑:“才華橫溢?是說他在春風樓跟妓子作詩相和,傳得人人皆知麼?”
徐氏一噎:“少年人嘛, 稍微風流一些也不是大罪過。成了親,就收心了。你都十六了呀……”
唐詩雨不大明白,母親為何要強調她的年紀。十六歲就很大麼?並不啊。她不是嫁不出去, 隻是求娶的那些人, 她看不上而已。
對於母親的話,她沒好氣道:“我爹成親後, 可曾收心不曾?風流, 可不隻是年少。”
她話音剛落, 徐氏的臉色就變了。永寧侯風流好色, 姬妾頗多, 為此徐氏沒少暗地抹淚。如今女兒拿永寧侯做比喻, 徐氏又是傷心又是氣悶:“你……”
唐詩雨自悔失言,極是懊惱,忙道歉:“娘, 對不起, 我不是要故意傷你的心。我隻是不想,不想後半輩子一直心傷難受……”她歎一口氣,說道:“娘,你這麼疼我,難道你想我以後不快活麼?”
她拉著母親的袖子,一臉懇切。她知道母親是最疼她的。如果不是寵她,也不會縱著她,甚至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大事,也願意由著她來。她說她的親事她自定,母親就允她自定,還幫她在父親那裏爭取自主權。
她到十六歲還不定親,母親也沒有強迫她,或者是隨便給她定下一樁親事,不過是在她耳邊多嘮叨幾句而已。
她心想,她能說不好聽的話傷母親的心,也是因為她明白,母親會寵著她,縱著她,不會真的跟她惱。
她沒猜錯,徐氏雖然難受,但是歎了口氣後,還是原諒了她。徐氏輕聲道:“再耽擱一年,若是你還定不下來,娘就真的不縱著你了。到時候隨便給你指一家,你可別怪我。”
唐詩雨連連點頭:“是,是,是。娘放心……”
唐詩雨年少時,不覺得自己的身份、薄名能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如今長大了,意識到她之所以能任性,還真是全靠自己出身永寧侯府,又是有名的才女。
若非如此,也不會在她拒了一門又一門親事後,還有人來試探,來求娶。她想,這當中又有幾個人是真心實意衝著她這個人來的?
她自嘲一笑,有時也覺得自己矯情。明明有不少人在別人眼裏還不錯,可她自己心裏就是不滿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連豫章長公主都笑著問她:“莫非這世間男兒竟無一人入得你的眼麼?”
唐詩雨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輕聲道:“也不是,許是無緣吧。”
這世間或許真有好男兒,但是不包括來求娶她的那些人。迄今為止,有暗地裏試著議親的,或是八字不合,或是其他緣故,都未能成。直接上門求娶的,也有三四個,但無一例外,都是有名的“風流人物”。
這些人自恃有幾分才氣,就覺得她一定會傾慕不已,非嫁不可。
有才氣?又有幾個是真有才氣的?!會做幾首淫詞豔曲,就算是才子了?!風流名聲在外頭,連她都聽過。這種男人,有什麼好嫁的?
她也知道自己的才女之名,多半是別人吹捧而來的。她一個閨閣女子,年紀甚輕,什麼事都沒經曆過,寫的詩詞若說真有多深沉厚重,意境深遠也不大可能。不過是勝在新鮮有趣罷了。
豫章長公主笑了一笑,狀似不經意地問:“那你瞧著我兒如何?”
蘇鄴年紀也不小了,至今親事還沒定下,豫章長公主心裏自然著急。她先時旁敲側擊,問過兒子放下沒有。
當時蘇鄴的回答是:“從來沒有的拿住,又何來的放下放不下?”
她從來都不屬於他,說白了,她跟他也不過是見了幾次麵而已。
豫章長公主思忖著,能說出這話,可見是真的想通了。豫章長公主又暗地裏給兒子張羅親事,可惜不知何故,竟一直沒能成。
她常年舉辦詩會,也見過不少適齡的閨中女子,但是能真正入得她眼的,也不算很多。她尋思著,以她兒子的性子,不管娶了誰,都會好好善待人家,會做個好丈夫。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是,她作為母親,自然想給兒子選一個堪與其相配的妻子。
現下想想,唐詩雨不就挺合適麼?這姑娘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知根知底。她能寫詩作詞,跟蘇鄴興趣相投,兩人年紀相近,也算是很合適的一對。
隻不過近兩年,豫章長公主發現,唐詩雨這小姑娘,頗有幾分傲然之氣,瞧不上尋常男子,在親事上,竟然還挺有主見。更難得的是,家中父母長輩竟然還縱著她。
——若是一般人,可能不大樂意有這樣的兒媳婦。大多數婆婆,都更想要一個能拿捏住的兒媳。然而,豫章長公主還真不看重這些。在她看來,這不過是小孩兒心性罷了。不管是哪個姑娘,出嫁前誰還沒幾分小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