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樁婚事, 她也沒想到的。

她少年時, 以為她會嫁給吳二郎。後來嫁吳二郎不成, 她嫁給了連嶽。再後來, 她在謝家守寡。沒想過會再走一步, 更沒想過會嫁給羅方。

但是, 嫁都嫁了。她嫁給了他, 自然會做好羅家婦。

人這一輩子,其實很長的。既然不再是一潭死水,那就努力讓它有趣一些。

“我會對你很好的。”羅方小心翼翼, 似乎是在鄭重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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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其實不大相信別人的承諾。但是她不會毀了別人做承諾時的興致。

她的反應,羅方看在眼裏,有些微的失落。但很快, 他調整了情緒, 試探著問:“那,咱們歇了?”

謝蔳身體微微一僵, 慢慢點了點頭:“嗯。”

喝了交杯酒後, 她卸下釵環, 洗漱完畢, 僵硬地坐在床邊, 不知該如何是好。

明明不是第一回成親, 可是卻比第一回緊張百倍。

羅方試探著將手輕輕搭在了她的肩上,他敏感地察覺到她的身體輕輕顫抖。他動了動唇,頗為懊惱。他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嚇著你了?”

謝蔳忙搖頭:“沒有, 我就是有點冷。”

“哦哦,冷,是吧?我也冷。”羅方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他一麵說著,一麵用袖子擦拭著額頭的汗。

謝蔳看他這窘態,莫名覺得好笑。她回身拿了一方帕子,丟給他:“用這個擦吧,用袖子算什麼?!”

“誒。”羅方笑了一笑,胡亂擦了一下,小心疊好,一點一點湊近謝蔳:“給。”

謝蔳眼眸低垂:“你拿著吧。”

老實說,羅方讓她很意外。先前聽說過羅方相貌醜陋嚇死人。她當時心裏還想著,或許不單單是相貌醜陋,可能是醜陋又凶惡,才會把人嚇死。

可是,興許是心理預期降到了最低,她莫名覺得羅方雖醜,卻不可怕,甚至還有點可憐?他跟她說話時,小心翼翼,唯恐她生氣的樣子。

她看見羅方將那放手帕小心收好,無奈而好笑。她歎一口氣,問:“你很怕我嗎?”

這原本是他問她的問題,現在她反過來問他了。

羅方矢口否認:“怎麼可能?”說著他還挺了挺胸膛:“我一七尺男兒,怕你一個弱質女流做什麼?”

謝蔳瞧了他一眼,眼波流轉,在燭光下,更添麗色。

羅方神情有些呆,半晌方道:“不早了,咱們歇吧?”

謝蔳微怔之後,緩緩點了點頭。這種事情,既然避不開,那還不如早些麵對。

她是繼室,大紅色的喜床上,原本該是成雙成對的鴛鴦枕,此刻有三個。

謝蔳掃了一眼,眼神微黯。但很快,她就移開了目光。然而視線微轉,她看見的竟然是僅著寢衣的羅方。

他的寢衣很薄,領口開著。她一眼就看到了他胸前虯結的肌肉,她下意識別過臉,臉頰發燙,心說,果真好醜。

謝蔳不由自主想起了連嶽,連嶽文質彬彬,通曉書畫,是個清瘦文氣的少年,跟羅方完全不同。

她輕輕歎了口氣,不能再想了,連嶽已經不再了。

後來的日子裏,謝蔳漸漸發現,羅方跟別人不同的地方還有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羅方自己長的不好看的緣故,他府上的家丁仆婦,容貌上都稍遜於常人。謝蔳心想,她大約明白他說她好看的緣故。

如果她本來有七八分的姿容,這一襯托,也足足有十分了。謝蔳在安定伯府,聽到最多的誇讚就是關於她的美貌的。

初時,謝蔳還很不自在。她從小到大,聽的最多的誇讚是關於她的才情,她的賢德。可是在這裏,她之前被人誇讚的優點,似乎都沒人注意到。他們隻著重誇讚她的臉。

家中姊妹眾多,她明明不是最美的那一個。

可是聽得多了,她漸漸也習以為常了。或許,美醜都是靠對比的。

羅方如今父母雙亡,又無兄弟姊妹幫扶,已經不能用母親說的“人口簡單”來形容了。

謝蔳進門以後,很快就接過了安定伯府的管家權。她多年不理事,難免有些生疏。好在安定伯府人少事少,羅方又毫無保留,明確表示了對她的支持。她料理內務,還不算太難。

她處理家事,除了最開始的不順利,後麵井井有條。羅方又是一通猛誇,仿佛她做了多少了不起的事情。

好在謝蔳經過不少事,在羅方的誇讚之下,還能保持理智。

隻是她沒想到的是,她這般寵辱不驚,換來的是羅方更熱烈的誇讚。

謝蔳嫁到安定伯府時日久了,漸漸發現,羅方此人,對她熱切的有些過分了,仿佛她做什麼,在他眼中都特別出色一樣。

但凡她有一分好,這人就能將她誇讚成十分。如果心性不堅定,肯定會驕傲自滿到找不著東西南北。

謝蔳不禁心中納悶,思來想去,也想不明白緣由。最後她隻能歸結為羅方因為容貌問題過於自卑,所以才會把姿態放的這麼低。

她尋思著,或許可以想辦法幫助羅方稍微改改觀念。對男人來說,相貌醜俊,並不重要。——不,不止是男人,對任何人都一樣,容貌是次等的,重要的是德行。

謝蔳在後來的相處中,偶爾會將話題轉到這方麵,暗示他,可以對自己多些信心。

然而,羅方看她的眼神更熾熱了,仿佛她說了什麼了不起的話一般。

謝蔳心裏一陣無力,也不好再說什麼。

成親兩年後,謝蔳肚子仍然不見動靜。她還不急,她母親王氏已然擔憂不已。

王氏來探望她,避過眾人,悄悄問她:“蔳娘,你都二十多歲了,也不是小年輕了,怎麼一直沒孩子?請大夫看過沒有?”

謝蔳搖頭:“沒有。不過這種事情,急不來的。該有的時候,自然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