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雁打量著這位貴夫人,甚是驚訝,她的相貌確實有五六分像這位夫人。可是,她口中卻道:“天下之大,相似的人也很多。我跟我娘也特別像……”
那位夫人並不理她,而是直接擼起了她的袖子,指著她手腕上淡淡的疤痕:“難道這疤也能一樣麼?”
淩雁啞口無言,她這傷疤,隻有親近如父母知曉,這個人是誰?她怎麼知道?
……
那位夫人自稱姓寇,夫婿是朔平伯世子,說有一女名喚招福,在十三年前走失……她認定淩雁就是她那走失的女兒。
淩雁自然不信,直到她父母承認,她是撿來的,她才懵了。
她對自己說,這不可能的。伯府裏頭的小姐,能隨隨便便走失?再說,她在京城十多年,方家都沒找到她麼?這要是蘇公子聽了,肯定又該說不合邏輯了。但是,麵對跟她模樣極為相似的寇氏,她又不確定了。——也許是她扮男裝出門,這裏又離朔平伯府遠,所以陰差陽錯,竟沒人見過她。
寇氏要立刻接了她回去,她不肯。比起朔平伯府這樣的高門大戶,她更想待在淩家。朔平伯府雖好,但不是她家。
寇氏沒法子,隻得教淩氏夫婦勸導她。——寇氏臨走之際,對淩氏夫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又暗示可隨時告他們拐帶幼女。
於是,淩老爹勸說安慰女兒,從她幼年經曆,講到對她的期許。淩老爹最後說道:“雁,我跟你娘養你十幾年,也希望你以後能過好。你姓什麼,是誰家的姑娘,都不重要。隻要你過得好,爹娘就高興。你在咱們家,每日操勞,還常常拋頭露麵,爹娘對不住你。可你要是去了方家,穿金戴銀不說,日後嫁個好夫婿,還能照顧一下爹娘不是?”
淩雁搖頭不說話。
“再說,你原本就是方家的姑娘,那是你的親身爹娘,生恩大於養恩,你不能不孝順。”
淩雁終於反駁:“誰說生恩大於養恩?”
——不過,她心裏也很清楚,如果她真是方家女兒,隻要方家認她,她都得回方家。這不是她願不願意的問題,自古民不與官鬥,她就算是為淩家二老考慮,也不能違拗朔平伯家的意思。
隻是,她自己很難受。
她一直以為她是爹娘嬌養的女兒,卻不想是他們撿來的。她來自高門大戶,可她高興不起來。她告訴淩家二老,就算是她回了方家,也是他們的女兒。
方家與淩家商量了一個吉日,要正式接十四姑娘回家。
淩雁最後一次去了淩家書肆,她要跟過去道別。
還好蘇公子沒讓她失望,她終於等來了他。
淩雁一見到蘇鄴,就衝他說道:“你過來,我有幾件事要跟你說。”
蘇鄴點頭:“嗯,你說。”
淩雁將他帶到無人處,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接下來的話,你可以選擇記住,也可以選擇聽一遍就忘。你自己決定就行。”
“……”
淩雁板著臉,極其嚴肅地道:“我這個人馬上就要死了,所以有幾件事,我必須要做。”
蘇鄴大驚:“你病了嗎?什麼病?我認得不少名醫……”她看著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要死了?他伸手就去探她脈搏,他略通醫術,想看看她究竟是什麼病。
他不能讓她死。
淩雁嚇了一跳,她後退一步,擺了擺手:“不是這個意思。”她笑了一笑:“真是呆子。我是說,我這個身份,就要沒了。你不知道吧?我其實不是男子,我是女兒身。”
蘇鄴微怔,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她說話真嚇人,她知不知道她方才那句話嚇得他背後冷汗涔涔?
她是說她不打算扮男兒了吧?她肯定了他的猜測。聽她親口承認她是個姑娘,後怕散去,他內心深處湧出一種怪怪的感覺,有些歡喜,有些緊張。
她果真是個姑娘啊,一個向他坦誠了身份的姑娘。
淩雁詫異於他的反應,咳了一聲,她又續道:“還有一件事,就是,我,我心悅你,我想嫁給你……”不等蘇鄴開口,她又續道:“不過我知道,這不可能的。以前不可能,因為我家要招贅。以後也不可能,因為我也不知道我的新爹娘會把我嫁給誰……但是,最後臨走前,我想把我的心事告訴你。你高興也好,笑我也好,我都……反正,你以後再也不會見到我了……我也不怕丟人,就當自己要死了……”
她抬起頭,蘇鄴看見她腮邊的淚,心神一震,竟不知該如何作答。他心裏模模糊糊有個聲音:原來她想嫁給我。那我呢?我想不想娶她?
很快,他有了答案,認真回道:“我也願意娶你。”
她是他接觸最多的姑娘,聰明狡獪,開朗隨和,又和他極為投契。他常常來尋她,未嚐不是因為和她說話時,他能感到歡喜愉悅。——否則,他沒道理徒步行一個多時辰就為了指出她那話本子裏的錯誤。
他本來也不大愛看話本子。
但他不想再也見不到她。
淩雁想笑,可是眼淚汩汩而落:“你想娶我,我很歡喜。可惜不可能了。我不可能嫁給你。我親生的爹娘很有權勢,不會把我許給你的……”
她是朔平伯府嫡出的小姐,她親生的爹娘肯定不會把她嫁給一個家世平平的人。
蘇鄴歎一口氣,將帕子遞給她:“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愛哭啊。你親生爹娘是誰?對女婿有什麼要求?我讓我母親去求娶就是了。我想,再有權勢,也會給我母親一點麵子。若是我母親麵子不夠,那我就請我舅舅出麵……咱們兩情相悅,他們不會棒打鴛鴦的。”
她就是因為這一點,哭成這個樣子麼?她竟是擔心嫁不成他麼?他感到好笑,可是又不自覺地生出些許憐惜來。
淩雁拭淚問道:“你母親是誰?麵子很大麼?”
蘇鄴笑了一笑:“我母親姓紀,封號豫章,人稱豫章長公主。”
“你母親……豫章長公主?!”淩雁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蘇鄴伸手幫她擦掉臉頰的眼淚,溫聲道:“是,我一直忘了告訴你。我十六歲就封侯了。你爹娘應該會同意把你許給我吧?”
淩雁呆呆的:“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