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那被裹著的東西, 秦嶽隻覺呼吸有些沉。裏頭, 全是各種鋪子的契約, 莊子, 田地, 也都在裏麵。整整齊齊, 厚厚的被裹在裏麵。愕然間忙打開那食盒, 上麵一層確實是糕點,下麵一層,卻是銀票。密密麻麻規規矩矩的放在下麵。
顫抖著手打開, 數了數,整整兩萬兩的數額。兩萬兩,加之那些鋪子莊子良田, 少說也有五萬兩銀子的。
這麼不菲的一筆銀子, 定是冷夫人全數的嫁妝加之這十幾年的積蓄了。秦嶽當即便明白了,這些東西不是給自己的, 是叫自己替大小姐收著的。
不知為何, 秦嶽隻覺心裏很是沉重。小心翼翼將這些東西藏在地下, 那是他入住後瞞著眾人自己挖出來的一個坑, 就在他床下。木板鋪起來的地麵, 倒也不曾花多少工夫。這個地方, 是連昭平都不曉得的。
因著怕太潮濕會損壞冷世歡的這些東西,還特地在錦盒外裹上好幾層布,放置於木頭盒子中, 在埋進去。冷家的院子, 皆是高於地麵一尺的,應是不會出現他擔憂的情形的。可他還是做了,隻因,這是冷世歡的東西。
一切處理妥當之後,方才拿著冷夫人放在食盒裏的信看起了。
“嶽兒,師娘不知究竟出了何事,隻覺心裏不安。這些東西在師娘這兒大抵不安全,你替嫣兒收著。將來她出嫁之時拿出一半與她,剩下一半便給你做成家之用。
人多口雜,將來不論出了什麼事都別讓人知曉這些東西的存在。近來師娘隻覺精神越發不如從前了,待師娘真病倒後,探病莫來的太勤,他們何時來你便何時來罷。
師娘雖沒有兒子卻有你,唯一遺憾的便是沒能給嫣嫣生個哥哥或是弟弟,將來她出嫁後也無人能給嫣嫣撐腰。還望嶽兒飛黃騰達之時能看顧她一二,莫叫她被人欺了去。”
字跡很潦草,好似是背著人寫的。可秦嶽不明白,堂堂冷家究竟是誰能將這當家夫人逼得沒了法子需要求助自己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兒。大小姐是恩師的愛女,誰又能動她一下?
可他別無選擇,他不敢賭。望著桌上未收起來的泥人,低低歎息一聲:所有人都曉得我喜歡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卻是無人知曉我究竟為何喜歡。
我可以告訴任何一個人我心底藏著一抹豔陽,卻不敢告訴任何人那抹豔陽究竟是誰。包括我最近的少爺,最信任的清平,好多的心事,也隻能同你們這些死物說說罷了。
歎息罷,秦嶽又開始茫然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將她放心裏的,是因著那句夜闌臥聽風吹雨的震撼,還是她八歲生辰時挺身而出護著自己的時?也可能是因著在她撲進自己懷中哭的那一刻?又或因著她所贈的那柄黃花梨木的折扇?
都不重要了,再多的想法,都該歸於平靜才是。
打那之後,冷家日子一如既往,唯一不同的便是,冷夫人時時刻刻不停不歇的趕著繡冷世歡的嫁衣。
這日又到了冷燕啟休沐,冷世歡前去請安之時,她的師兄們早已到了。而冷夫人,照舊坐在那瓊花樹下特地安放的繡棚上,忙碌著她她繡嫁衣。時不時咳嗽兩聲,擦擦嘴角又趕忙繼續,好似怕來不及似的。
“夫人,你身子不大好,合該早些歇息才是,何苦這般勞神?”
冷燕啟看著這個柔弱的女子,無奈的歎著氣,輕聲勸她歇一歇。冷世歡也蹦躂過來,滿是關懷:“阿娘,你好生歇息才是,你看你都瘦了那麼多。”
父女兩的語氣裏,滿滿的全是關懷。對此冷夫人也付之一笑,仍舊不停的忙活著手裏的繡棚:“嫣嫣不喜歡女紅,我也不能叫她穿著繡坊的嫁衣出閣,我得親手替她做出來才是。”
說著,語氣顯然低落起來:“不然,將來我若不在了,誰來替她張羅這些瑣事兒?我總得替她打算好了,才能安心。”
對此,冷燕啟皺眉,還未開口說話,冷世歡便不快起來:“阿娘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好好的何苦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來惹女兒傷心。阿娘若是不在了,便是這嫁衣繡好了女兒也是不穿的,才不要出嫁呢。我就隻守著爹爹和阿娘,哪兒都不去。”
說罷,端起一旁阿貞手中的藥碗,輕輕吹了吹,嚐過之後道:“好苦,半夏,你去拿些蜜餞來。”
之後又將藥碗遞至冷夫人跟前:“阿娘,喝藥了。你看我每天都有嚐一口呢,我要與阿娘同甘共苦。”
同甘共苦四個字說出來顯得那麼自然,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景襯的這些請安的弟子們全是多餘的,很是煞風景。是以,眾人紛紛告辭回了各自的院子,勤學苦讀。
四月初到五月末,冷夫人拚命趕製出來的嫁衣,終是繡好了。不同於其他的嫁衣的牡丹圖樣,她所繡的全是瓊花。隻是,將瓊花的顏色換成了喜慶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