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儷知仍舊再笑, 美豔不可方物的臉上布滿的淚痕, 更是給她憑添出幾分楚楚可憐之感:
“我要我殷家平安無事, 我要秦相爺自行揭發自己, 是他冤枉了殷家, 明夫人能給我做到嗎?做不到, 便別問了。
我隻要明夫人去替我求求陛下, 救不下殷家,總歸能幫我勸勸陛下罷?勸他放過我爺爺,其他人如何我管不著, 但求他能放過我爺爺,隻此而已。”
冷世歡明白自己的處境的,也不願插手旁的事, 給秦嶽惹的麻煩已然夠多了, 如何能在勉強於他:
“娘娘何不自行求陛下?我在宮裏,不過是陛下的一條狗罷了。這事兒, 不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麼。”
冷世歡這番話, 換來的是殷儷知更為痛苦的表情:
“我怎麼忘了, 除卻沈暮雨, 我們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啊...應該說, 除了冬兒, 包括沈暮雨在內的人,都是他的棋子...我能讓一個棋子替我做什麼呢?罷了罷了,我曉得了...待他對我殷家的處置下來了, 煩請明夫人來長生殿知會我一聲, 多謝。”
說著,歪歪扭扭往長生殿去了,冷世歡沿路返回齊嘉燁處複命,齊嘉燁突然問起皇長子:“楚之近來如何?”
冷世歡恭順應了一切安好,便聽齊嘉燁輕描淡寫道:“若不是近來內憂外患,你早不該在這世上了。遲早要離他而去的,趁早疏遠著他罷。”
內憂外患是什麼冷世歡不曉得,她隻知齊嘉燁一舉扳倒殷家後,眉頭皺的更厲害了些。後宮裏隱隱聽說了些,殷相一落難,有那被他壓著的臣子勾結番邦,反了。
後宮終日人心惶惶,齊嘉燁看著楚之的眼色也越來越高深莫測,好似在做什麼艱難的抉擇。終於到了知道真相那一日,冷世歡卻是寧願自己不曉得真相的。
“後宮的鶯鶯燕燕中,混進了敵國奸細,如今烽煙四起,齊周國土滿麵狼藉,是朕這為君者的失誤。”
聽見齊嘉燁這番話,冷世歡心中沒來由的惶恐起來。忙要解釋,說自己不是奸細不曾做對不起齊周的事,齊嘉燁卻是不讓她開口:
“朕曉得那人不是你,也沒懷疑你,如今叛軍直逼京都,朕不得不棄城而逃。可這宮裏究竟有多少耳目,朕也不甚清楚,故而需要有人掩人耳目。朕的意思,你當是清楚的。”
冷世歡有些不可置信,若是皇城破了,卻要將她留在這兒掩人耳目,等待她的是什麼?叛軍的淩辱?還是階下囚?又或者死無全屍?
“陛下...我...我想死的幹淨一點,死的體麵一點,都不成嗎?”
喉嚨幹澀的緊,說話聲音也有些變調,卻仍舊沒有哭的。齊嘉燁心下也不忍,可他不得不放棄一些東西,故而便道:
“你便替朕做這最後一件事罷,救命之恩便一筆勾銷。冷家,朕也不會趕盡殺絕,會留著你弟弟讓他繼承冷家,那也對朕構不成威脅了。其他人,朕自會替你收拾掉的。
至於你妹妹和楚之敏兒,包括步氏,都留下來陪著你。你們一道上路,也能有個照應。
朕不是不心疼,楚之是朕的長子,勝過朕所有的兒子在朕心裏的位置。可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事,世歡你要明白,真到了不得不取舍的地步,你也要學會取舍才是。”
冷世歡看著齊嘉燁,這是她進宮七年多來,第一次認清這個人:“沈暮雨重要,故而陛下舍了皇子和公主,選擇了沈暮雨麼?
我可以死,楚之和敏敏為什麼要死?我從冷嫣堇手中奪來楚之,不是讓他陪我死的...陛下,就不能帶著楚之和敏敏走嗎?我曉得被父親拋棄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不想他們也和我一樣...”
齊嘉燁沉默一會兒,一言不發便轉身,臨走前也隻道:
“你將楚之的東西都收拾好,與他一道送到朕身旁來罷。世歡,此事一過,你我便是兩清了。若是僥幸皇城無事,朕定待你如珠如寶,不叫你承擔這般風險。”
此事算是這般定下了,冷世歡也徹夜徹夜的睡不著,徘徊在寢殿之中,時而捧著碎掉的玉簪出神。不曉得他知道了自己這處境,又會是何反應,會不會難過?
齊嘉燁為她種的那株瓊花,是移植到皇宮裏來的,遲遲不曾開花,今年開了零星幾朵。齊嘉燁來帶她走時,她正在一旁賞花,見了齊嘉燁,隻笑道:
“陛下你看,瓊花開了。”
齊嘉燁不曾去看那什麼瓊花,隻低低道:“朕想了想,還是帶著你一道走罷。楚之離不開你,成日哭鬧也不是個事,來不及了,不用收拾東西快些跟朕走。”
對此,冷世歡是歡喜的,她不曉得自己歡喜什麼,可能活著,她覺著很好。
提心吊膽跟著齊嘉燁身後,往他觀星台去。她也是方才才得知,觀星台有出宮的密道。而修這密道之人,皆是死在了這密道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