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嶽披星戴月趕回來之時, 卻又是一月之後的事, 黑漆漆的星空裏也隻瞧得見零星半點的微弱星光。
站在冷世歡門外, 冷世歡卻是不論如何都不肯開門的, 仍秦嶽如何指天發誓, 那禁閉的門都無半點鬆動之意。對此, 秦嶽很是無奈, 隱隱有些哽咽:
“阿歡,讓神醫替你看看可好。便是,便是你不想見我, 也讓神醫替你瞧瞧罷。我不進去,就在門外侯著,好歹也讓我知道你身上的毒要多久才能清了去。”
其實大家都曉得, 寧安如今半死不活的吊著命的樣子, 何其殘忍,一向心高氣傲的冷世歡, 怎能容忍自己變成那個樣子?
便是說破了嘴皮子, 連嗓子都啞了, 屋裏也不見一點回應。對此, 秦嶽終究隻是擺擺手讓神醫先退了下去。而後, 一個大男人, 蜷縮著靠著那殷紅的門席地而坐。
“阿歡,我不進去,也不讓神醫進去了。可是, 你也別趕我走, 讓我陪你說說話可好?”
聲音不如往日動聽,話裏祈求的意味卻是比任何時候都讓人心疼。冷世歡從他話中聽出了濃濃的無奈,還有那痛徹心扉的絕望之感。
想到此處,冷世歡便也席地而坐,背靠著門。兩人之間其實是背靠背的,隻不過中間到底是隔了一扇門罷了:
“那便說說話罷,什麼都好。”
在家中,因著怕人同情的目光看自己,又因著怕嚇著嘉言與楚之,是以自打中毒後便與所有人都疏遠了,想來竟是許久不曾同人好生說過話了。
秦嶽的聲音緩緩響起來,不複平日裏的輕輕冷冷,帶了些悵然,更多的卻是回味:
“還記著,初見你之時雖是模樣狼狽,卻平白添了幾分想叫人親近的柔弱。自奶奶逝世後,再不曾有人給予我溫暖。
可就是在那麼個肮髒的地方,在那麼個叫人瞧不起的地方,有那麼一個漂亮的似仙女童子的小姑娘,帶我逃離了那個險些要了我命的地方。”
秦嶽靜靜說著,似是也不指望冷世歡能回應她什麼。在冷世歡沉浸在往事裏,緬懷過去的時候,他又低低道:
“我從來不曉得,原來我掙紮著逃不掉的泥潭,有人能將我那麼輕易帶出去的。
其實,一開始我是不大喜歡你的,甚至說是有些排斥。可我也曉得,這些排斥,通通源於一個叫,嫉妒心的東西和虛榮心的東西作祟。
你活得太過肆意,又太過純粹。我活得太過卑微,又太過陰暗。大抵,因著這個,我們注定是會將自己弄得頭破血流的。
是以我便盲目忽略了你的好,我總覺著,我不去看,那些便都不作數了。”
說到這兒,秦嶽微微停頓了一下子,隨即不知是因著什麼緣故,吹口氣搓了搓手,方繼續道:
“可緣分這東西想來就是那麼莫名其妙,我也不曉得我們這算不算孽緣,可那又如何,終歸也是一種緣分的。
曾幾何時,我也逼迫我自己,讓我將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全都深埋心底。就那麼遠遠看著你長大,說親,出嫁,相夫教子。
我曾嫉妒過揣測過,什麼樣的人才能配得上我心尖尖上的你。我覺得誰都配不上你的,可我又曉得,冷家那樣的門閥,娶你的人自是數不勝數的。
是以,我想將心思藏深些,藏到誰都不知道的地方。為了這麼一個可笑而卑微的愛慕,一個見不得人也不會有任何人知曉的小心思,我曾輾轉反側了無數個日夜。
說來可笑,明明你從來便不是我的,卻是總覺著仿佛下一刻便永遠失去了你。倘若誰多看了你一眼,我都恨不得挖了他的眼珠子。”
說到這兒,他開始難為情起來,躊躇了一下接下來的話是否該說出口。卻又不甘心就此住口,故而閉上眼將頭埋進膝蓋裏去:
“可是你總是對我太好,你真的太美好,我舍不得,我不甘心。我曾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可我從來就不後悔,我後悔的,是我當時為何就沒徹底的...”
終究是難堪的,那又如何,再難堪,也是比不過冷世歡如今容貌盡毀的難堪罷?
“在師娘生前住過的院子裏,在老師修的那小橋上,在你痛徹心扉的大醉之夜,我曾輕薄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