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世歡下葬這一日, 揚州是從未有過的轟動。不為旁的, 隻因身為無雙公子的左相有個要求, 所有人但凡見了夫人棺槨便下跪送夫人一程。
違者, 格殺勿論。
這天, 揚州城內密密麻麻的皆是軍隊精銳守著, 無一不是披麻戴孝的守在街道兩旁, 送他們的丞相夫人最後一程。而那些跪著的平民百姓,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披麻戴孝了。
一個丞相夫人,在往大了說, 也不過一個世子夫人而已,下葬何須這般大的排場。齊嘉燁青筋暴起的同秦嶽爭辯起這事,秦嶽也隻雲淡風輕道:
“我隻是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讓她走的風光一點罷了。活著不能讓她過好日子, 死了,還要委屈她走的無聲無息麼。”
嘉言也是陪著一道送行的, 秦嶽抱著他坐在高頭大馬上, 走在棺材最前。楚之卻是隻送到相府門前, 便再不能相送了, 齊嘉燁不允:
“死的, 是左相最愛的夫人, 也是他秦家的世子夫人。你是我齊周的皇室子孫,那人同你並無幹係,回罷。”
楚之悲涼的望著那送葬的隊伍越走越遠, 直至再看不見, 方對齊嘉燁道:
“父皇大抵永遠都不會曉得兒臣有多想送母妃一程,正如,父皇永遠都不曉得母妃是如何再那兵荒馬亂的皇宮中帶走的兒臣。”
雖說修墓的時間也就短短幾個月,可那一萬人畢竟不是拿來玩的,又有軍隊督促,倒也趕上了日子。
棺槨是往那古林運去的,本是寂靜無聲的古林,如今卻處處是人。那墓的入口是一個頗大的洞口,還未靠近那洞口便叫人冷的直發抖。
墓前有一片特別大的空地,兩邊跪了密密麻麻的工匠,中間讓出一條路來。如此棺槨運到洞外後,才知那洞也是有門的,冰門。
那門上,還雕刻了栩栩如生的瓊花,好似真的有瓊花在盛放。且,這瓊花還是透明的。門上還刻了些詩文,其中有兩句為: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恨茫茫皆不見。
秦嶽想了想,掏出一塊玉佩,握在手心便覺著通身都暖了起來。親自係在嘉言脖子上了,而後又仔細替他穿好了衣裳。命所有要入洞之人都穿好棉衣,隨後手一揮,下麵人便緩緩啟動機關。
洞門一開,在外跪著的眾人都不由得打了寒顫,看著秦嶽抱著嘉言隨著那棺槨不急不緩的進去了,更是覺著渾身發冷,遂不敢再看,都規規矩矩的低著頭。
墓穴是鑿出來的石室,又裝了機關,還用冰打造了停放棺槨的地兒。這石室修的好似閨房一般,陪葬品的擺放都是按照活人住的屋子一般來擺放的。
唯一不同的,大抵便是這擺放物件兒著實太多了,還都是貴重之物。隨便拿出一件兒,都能叫人膛目結舌,這裏的陪葬品,大抵都能養十萬大軍吃幾個月了。
這些東西如何來的,旁人不知,也不敢去探知,將棺槨停放好之後,便匆匆忙忙退了出去。一時間,隻剩下秦嶽同嘉言守著冷世歡,倒是難得的一家三口團聚。可惜,是陰陽相隔。
冷世歡去了那麼些天,軀體卻還似活著般,抱著嘉言同她絮絮叨叨說了一會兒話。而後,又頗為戀戀不舍的摸著她的麵頰道:
“阿歡,等著我。”
而後,哄著嘉言給冷世歡磕頭,再抱著嘉言出去了,隨著那墓的冰門緩緩合上。眾人皆是跪著俯身磕頭,再不敢直起腰,皆是屏住呼吸等待秦嶽發號施令。
秦嶽站在墓前,早有人端著空的酒碗立在一旁,又有軍人從容不迫的給每個工匠手裏發了一個酒碗。
然後便是軍人抱著酒壇子,先是給秦嶽倒酒,而後又是工匠,在之後,便是每個守在一旁的士兵,也都人手一碗酒。
秦嶽一手抱著嘉言,一手端起酒一飲而盡,又恢複了那個清清冷冷的親相爺:
“有勞諸位為秦某人出力,愛妻的墓甚好,本相很是滿意。這碗酒,便當是謝諸位這些日子的辛苦,願吾妻一路安穩,早登極樂。”
眾人雖疑心甚重,也不曉得秦嶽究竟是要做什麼,故而也隻得遲疑著喝下了那酒,還異口同聲道:
“願夫人早登極樂。”
一切本是那麼安靜和諧,好似時間便那麼靜止了。喝酒之後,秦嶽並未離開,而是仍舊站在原地,絲毫不曾挪開腳步。
過了好一會兒,待那些跪著的工匠紛紛捂著肚子,痛不欲生之時,方才明白秦嶽為何在這裏。不過,是在等著他們死罷了。
領頭一人顫顫巍巍的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是做的無用功,渾身痛的再站不住。看著捂著肚子東倒西歪,甚至還有些再地上打滾起來,又看著那些圍著守著紋絲不動的士兵,領頭的方知,死的隻有他們大遼來的一萬工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