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威帶兵不久, 手底下人不算多, 隻有一個隨他破了呼延王庭的驍騎營, 滿打滿算一萬兵員, 姬鎮到底是偏愛他, 他營中的兵馬是最精良的, 自然也沒幾個符合裁軍裏所說的老弱病殘。
姬鎮揉了揉太陽穴, 道:“不止你手底下的人,旁的營全撤了的都有,要裁去一半將士, 我是想著讓年輕力壯的回鄉,照顧著些老兵,讓他們有個準備, 能多拿幾年糧餉也是好的。”
“把青壯裁幹淨了, 讓那幫老弱病殘拿拐棍打仗?”姬威堅決不同意,他本以為自家老子是想讓自己服個軟, 故意圈了這麼多正當年紀的好手, 沒想到他竟然是這麼想的。
姬鎮道:“陛下跟我透過底, 西北這麼些年苦過來, 至少要休養生息幾年, 何況呼延都打散打殘了, 也沒什麼戰事可打,青壯回鄉至少能有生計過活,朝廷實在是沒有多餘的軍費支出了。”
姬威捏著名錄, 深吸了一口氣, 終究還是忍不住尖銳的說道:“他這是要我們死!二十萬西北軍撤成十萬,還都是老弱病殘,隻要他動一動念頭,那我們就……”
“住口!”姬鎮頓了頓,冷聲道:“從前不管你,是因為戰事緊張來不及管你,你當我不知道,你背地裏和景王那些瓜葛?蓄意接近當朝重臣之子,他能安什麼好心?你自己好好想想。”
姬威學著姬鎮冷笑,“就算你的陛下是個聖明君上,現在太子倒了,無論二皇子三皇子哪一個最後上位,你別忘了,我們是廢太子妃的娘家,差一點點的外戚,你兒子封無可封!除非我跟姐姐都死了,你當不穩你的大將軍!”
姬鎮擰起眉頭看著姬威,少年人的眉眼裏透著說不出的戾氣,似乎實在氣得狠了,他再次深吸一口氣,道:“當然,我跟姐姐都死了,對你大概也沒什麼觸動,你滿腦子除了忠君還能有什麼?姐姐已經被你毀了,大不了再搭一個我,算是報了你帶我來這世上的大恩大德。”
姬威話裏話外都透著反意,姬鎮簡直想不明白,一個遠在千裏之外的人,這麼多年到底是怎麼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他兒子生生教壞的,他發覺自己跟他說什麼都沒有用,少年無知也無畏,一心都是別人給他畫好的陷阱。
還沒吵出個結果,外頭一聲通報,說是戶部侍郎周孝先求見,姬鎮有些意外,不年不節的,事先連個帖子都沒下,顯然是有急事找他,可這個周孝先他壓根不認識。
姬威見他走神,冷笑一聲,把手裏的名錄拍在桌上,轉身就走,迎麵撞上等在外頭的周孝先,連個招呼也不曾打,大步走了出去。
周孝先第一次造訪大將軍府,念及自己來的目的,還是忍不住苦笑了一聲。
不算其他,姬鎮對這個戶部侍郎也算得上同情了,太子從前主理戶部,自然要培養一批得力的人才,戶部尚書除外,兩個管事的侍郎都是太子的人。這一遭江南貪墨案雖然不曾波及戶部,但作為板上釘釘的廢太子一脈,左侍郎被抄家流放,周孝先平時為人謹慎,一時還沒有被彈劾,也快了。
侍郎是三品官,見了柱國大將軍隻有低頭行禮的份,姬鎮為人隨和,很快叫起,心中也不由得思量周孝先來的目的,他是武將,懶得去梳理朝中的彎彎繞,思量片刻,還是開門見山道:“周大人此來,若是為了保命,那便是找錯人了,姬鎮人微言輕,怕是護不住大人。”
“大將軍說笑了,”周孝先捧著茶水,苦笑道:“下官為官二十載,自問沒有做過半點對不起君上之事,君若要臣死,臣隻問心無愧,沒什麼好怕的。”
這話說得豁達,饒是姬鎮也頗有些賞識周孝先,話裏不免帶出一些來,周孝先失笑,也不繞彎子,對姬鎮道:“不知大將軍如何看待廢太子一事?”
姬鎮的女兒是太子妃不假,可他的兵權太重,重到應天帝就算廢了太子,也沒說要將太子妃一同圈禁,朝野上下好似全都忘了這事,也沒人把太子|黨的帽子往大將軍頭上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麵前提起廢太子。
姬鎮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陛下親口定的罪,大人又何必來問我?”
周孝先搖搖頭,目光落在伺候的下人身上,姬鎮擰著眉頭看了他一會兒,屏退下人,周孝先這才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若是下官說,太子貪汙一事乃是子虛烏有,甚至是被人栽贓,大將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