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1 / 2)

入京的宗親基本上都是小皇帝的長輩, 實在是這幾年朝廷換皇帝的速度比尋常人家換衣裳還快, 有的宗親先前還是應天帝的侄兒輩, 一下子就成了新君的叔伯輩, 禦階底下站成一排, 頗有些聲勢。

景王原本輩分就不低, 江承都要叫他一聲皇叔, 如今更是叔祖輩,江開進殿之後卻未曾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他那句像姬鎮。

孫朝遠不搭理景王, 景王卻不放過他,隔著半個空位笑眯眯的,“幾年沒來, 改製了啊, 我還沒見過太監掌政呢,等會兒散朝, 你帶我瞧瞧去?”

“王爺慎言。”孫朝遠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一副行將就木的老人模樣。

景王興致勃勃:“聽說你孫子在管錦衣衛, 哎喲, 好好的生個孫子, 跑去在太監手底下做事, 憋屈吧?”

孫朝遠八風不動,隻是聽到太監兩個字,條件反射地微微擰起眉頭。

景王臉上帶笑, 眼神卻透著一股明了的銳利, 烏選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複又垂下眼簾,心裏罵了句娘。

孫朝遠是朝中公認的耿直人,景王前頭說那麼多話,聽著是瞎嘮叨,其實點子全在新出的廠衛製上,孫朝遠以為自己不吭氣就成了,其實他那不吭氣完全就是回護。幾句話的工夫,把內閣對廠衛製乃至東廠掌權者的態度全給套出來了,瞧孫朝遠那傻樣,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木已成舟,烏選心裏再罵娘也沒法給孫朝遠打眼色,孫朝遠見景王不再說話了,還十分得意地捋了捋胡子。

宗子推舉完全就是個過場,幾番場麵話過後,數位宗親聯名推舉景王為新任宗子,禦階上看不清江開的神色,然而就在景王笑眯眯出列的時候,一方白玉從禦階上滾落,龍椅上的小皇帝竟就這麼摔了一直把玩的手盤件,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宣政殿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連禦階前伺候的太監總管都沒反應過來,江開已經走出了大殿。

凝滯的氣氛中,景王毫無預兆地笑了一聲,朝中官員裏有膽子小的,還被嚇得一抖。

“小孩兒嘛,憋不住,正常。”景王笑眯眯地說了一句,隨即瞥了百官一眼,直接把這事定性成了三急。

官員裏立刻有人附和,宗親們難看的神色也有些緩和過來,說到底宗子推舉選在宣政殿當著滿朝文武進行,卻不是早朝,底下全是江氏長輩,這臉色擺給誰看?

江開卻不在意這些,他滿心憤怒,江氏宗子一貫都是由新君繼承,他年歲小,當不得宗子,這他認了,可推舉時壓根沒人問過他的意見,那幾個無官無職的閑散宗親,憑什麼越過他就能做決定?景王不過是個藩王,又憑什麼端出那種長輩架勢對他評頭論足?

他生來是太子,登基為天子,日後自當執掌天下,然而那些人,那些人沒有一個不在覬覦他的權勢,所有人都要害他!

小鬆子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追上江開,一身明黃龍袍的江開就那麼直愣愣站在走廊風口,周遭跪了成片的宮人,小鬆子不敢多言方才朝堂上的事,隻道:“主子,水邊蟲蟻多,不如回去吧,宣政殿裏人都已經散了……”

江開沒說話,咬著嘴唇,眼睛發紅,小鬆子隻看了一眼,就心疼得厲害,連忙用帕子給江開擦了擦眼淚。

“主子,”小鬆子呐呐說了一句,手裏還攥著帕子。

沒有主子喜歡抬頭看人,小鬆子作為貼身伺候的太監,時時刻刻都是低著頭彎著腰的,他已經是個成年人,卻對著個娃娃卑躬屈膝,看上去頗有些滑稽。

江開卻沒有注意這些,像極了姬家人的眸子裏含著眼淚,他身居這世間至尊之位,然而卻沒人給他和身份相對應的尊崇,他委屈又迷惘,卻不知該如何去做。至於那些每日過來教導他的內閣群臣,他的心裏已經把他們定性成為了壞人。

盛夏剛過,又是一年多事之秋,提心吊膽了兩個月才送走景王並他的三萬大軍,八百裏加急戰報又入京城,報南海倭寇犯境,沿海一帶數個州府慘遭劫掠,倭寇自海上而來,劫掠後即刻遁走,縱有數倍強於倭寇的廂軍,也難以迅速反應過來。

就如西北常年抗擊呼延,沿海一帶倭寇也是年年犯境,每到秋日豐收時節,這幫匪盜就會三五成群結隊而來,不攻州府,隻屠百姓,往往廂軍到時,倭寇已然帶著大批錢糧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