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連綿的雨幕裏,呈現在眼前的是倒塌的房屋,斷裂的殘瓦磚砬,泥濘的濕地上坐倒著哀嚎著的同學和老鄉,顧不及自己的腿傷心急如焚的奔回來求救,看到眼前的情景陳紅心涼了大半兒:“怎麼辦,紀岩她怎麼辦?”

本來都還好好的,摘了樹種就可以走人了,可是突如其來的地震打亂了這一切,教授被倒下來的樹刮傷了,返回來的途中又遇到了塌方,紀岩把他們推出來,自己卻被隔在了裏頭生死不知。

跑回來想找人去救她,看到的卻是這樣的情形,****急的團團轉,眼淚兒混著雨水直往下流,正急的不行難受的當口,耳邊兒就聽見有人喊了聲:“看,有人過來了——”

不斷的雨幕裏跑來了一群迷彩服,在場的這些人如同暗夜裏看見了點點星火,瞬間找到了希望:“是軍叔叔,軍叔叔來救我們了!”

困難時候找叔叔,這句華國人都耳熟能詳的話,這時候就如同顆火種,落在絕望冰冷的心田裏燃起了溫暖的火焰。

****也同這些人一樣在絕望裏看到了希望,頭兩天跟人聊天時就聽說附近剛來了一撥軍人好像是在搞什麼集訓,當時也隻當是閑話扯扯算了,怎麼都沒想到會在這時候見到他們。

這些人行動迅速,到了近前稍微打聽了情況就急急的撲到碎瓦砬中展開救援,這時候每分每秒都很保貴,能提前一分就多了一分生的希望。

****如溺水者抓到棵救命的稻草,無論如何也要死死握住這個機會,也顧不得身上的狼狽和陌生人的羞澀,慌亂的抓住一個人大叫道:“叔叔,救人呐,我同學紀岩被埋在山底下了——”

“誰,你說你同學是誰?”

“……”****有一瞬間的怔愣,這時候叫什麼名字很重要嗎?可還是又重複了一遍:“紀岩,她叫紀岩,就在那邊的山上。”回頭朝著剛才來時路指了下方向。

眼前的叔叔確定了他沒有聽錯,臉上顯出驚喜的衝著正彎腰扒著那堆瓦礫碎石堆的同伴喊了嗓子:“大隊長,紀岩,是紀岩,找到了——”

他這一嗓子喊出來****也跟著驚了一跳,眼見一高大男子幾個箭步衝到跟前,低沉的嗓音似乎在努力壓抑著某種湧出來的情緒:“在哪裏,她在哪裏?”

“簡大隊?!”隔著雨簾****驚訝的道,隨即想到還有正事要做,任何疑問都不是時候。此刻真是如同遇到了親人,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淚水,道:“簡大隊,你快點兒去救紀岩,再晚就來不及了。”

這聲‘來不及‘簡直就像記重錘狠狠的敲了過來,簡勳心急如焚,顧不得任何交待,朝著****所指的方向是撥腿就跑。路麵已經濕滑的承不住腳力,疾速前奔的腳印落下便濺起一灘泥水朝前延行……

紀岩窩在兩坪米的小坑洞裏,頭頂上不住的往下滴嗒水,外麵下大雨裏頭下小雨,狹窄的空間陰冷潮濕,抱膝蜷縮在這裏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二十八分鍾了,手機信號已經沒有了,自帶的手電時間功能卻還都在。

打小的時候起英雄人物在她記憶裏那都是高大上的存在,自己有天也當了回英雄紀岩也是沒想到,當時那情況也容不得她去想這些,眼見泥石往下來反射性的把人推了出去,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真不是為了想叫誰感激,想賣誰的好。

事發突然,也沒工夫去細想那麼多,也是她運氣好身後就是處采石落下來的山洞,地方不大卻足夠她來容身,這一往後閃退就退了出來,隻是落下來的泥漿沙石堵住了洞口,出是出不去,性命暫時是沒什麼危險,遲些時候可就說不太準了。

事實而論的話,眼下紀岩這種情形是相當具有危險性質的,不光是隨時麵臨著再度崩塌,光是這裏的有氧率就是個比較嚴重的問題,前麵的洞口已經全部被封死了,後麵是堅硬的岩石,兩頭受堵前無去處後無退路,好在是頭頂上土石縫隙裏還能稍微滲進些稀薄空氣,短時間內倒不至於完全被憋悶死,可架不住持續性的消耗,入不敷出遲早得完蛋,隻在於一小時兩天時,還是一天兩天的差別。

如果不是身上有個超霸氣的秘密武器在,免除去了後顧之憂,這時候紀岩恐怕也得惶恐不安,光是巨大的心理壓力就夠她承受了,更不要去提其他了。

此時此刻,換作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有她這樣的安穩,紀岩忍不住暗忖,不自知的啃咬著手指甲,猶豫著是現在就躲進空間裏呢還是再忍耐一會兒等著人過來救她。陳雲和教授他們回去肯定能找人過來,隻是不知道會是多久,反正現在也還支撐得住,倒是不急於進去。

這一會兒她也是想的很多,雖然當時的情況不容人多加考慮,可這時候靜下來細思則恐,好在是她留在了這裏,要是換成了****、學長、教授,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被各種負麵情緒壓到崩潰,隨時麵臨著死亡這誰都難免心生恐懼。

她比他們都多了一層厚厚的保障,即使是很長時間都出不去,至少她躲進空間裏也一樣的活,隻要能承受得起那份孤獨寂寞,就是呆在裏麵一輩子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一想,對於四個人而言,她現在窩在這裏是最好的結果。這多少讓她感到些欣慰,保護了身邊的朋友學長老師,為他們犧牲的窩在這裏也算是值得了。

頭頂上的泥石滲進來的水滴還不住的往下滴嗒,輕微的響聲回蕩在這狹窄的空間裏,聽的人有些暈頭漲腦,昏昏欲睡。

紀岩蜷著身體腦袋趴在膝蓋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浮現出一些個畫麵,有上輩子的有今生的,家人朋友一一閃過去,最後定格在一張酷冷的臉上:紀岩,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喜歡嗎,喜歡嗎——

喜歡,怎麼能不喜歡!

如果不喜歡,她又何必這麼糾結,即使是這一刻仍然想的還是他。紀岩徑自露出苦笑,恐怕這樣的心思會一直伴隨著她老去,最是看不上拿不起放不下,不想自己有天竟然也成了這樣的人。

對他曾經有過那樣的憎恨,也有過最真心的喜歡,這些都是她切身經曆過的種種,又怎麼會輕易的說忘記就忘記,緣盡了隻是說詞,心中始終還是那麼塊地方為他存在著,也隻有在這樣的獨處時才會翻出來回憶。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或許是身處困境,思緒心胸也隨之開闊,那些個灰暗記憶都像是風中的煙塵,轉眼即逝,留下的隻剩些美好,留在記憶深處揮之不去。

輕輕合著眼,憶及著他酷冷的臉、憨傻的笑、無賴時的油滑……

紀岩,紀岩——

暈暈糊糊中竟似聽見了他的呼喚,紀岩趴在膝頭上自嘲的輕笑,還真是出息了,想著他也就算了,竟然還出現了幻聽,真是越來越軟弱了。

紀岩,紀岩——

耳邊隱隱再次響起聲音,紀岩怔愣的抬起頭,豎起耳朵聚精會神的仔細分辯,確實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而且聲音還有那麼點熟悉,好像是他——

念頭閃過的那刹那,隨即就被她給否定掉了,別說是厚厚的泥沙石堵斷了聲音的傳播,窩在裏麵什麼都聽不到,就算是她耳力過人真的能聽常人所不能聽,可這裏是山區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巧合又不是路邊兜售的大白菜,隨時隨地都能碰見,莫不是這裏空氣流通差腦袋一時糊迷出現了幻聽,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還不到兩個小時就已經這樣,再往下去怕不得各種幻覺都冒出來了啊?

紀岩搖頭歎息,再次猶豫著要不要進空間裏躲躲,就算是不吃東西呼吸些新鮮空氣也好啊,省得在這裏胡思亂想。

也就是她剛下決定的一瞬,耳邊重複的又響起了聲音:“紀岩,你在不在這裏,快回答我——”聲音裏滿是沉痛和壓抑不住的焦急。

真的是在叫她,這回紀岩肯定了不是自己的錯覺,這外聲音確確實很像是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揚聲衝外麵喊:“我在,我在這裏!”喊完才覺著自己有些多餘,並不是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樣有著常乎尋常的耳力,即便喊了多半外麵也聽不見。

或許是上天的垂憐,又或者真的是心有靈犀,這本該傳達不出去的聲音,卻讓外麵的人敏銳的捕捉到了,似有若無連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出現了幻聽,卻堅定的相信了這份直覺,深吸一口氣穩下慌亂的心神,撲到身前的泥石堆,全然不顧自己的血肉之軀,交替著雙手扒刨著雨水潑澆下的泥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