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帶工具和兩名士兵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男人拚命的在往外扒著泥土沙石,身上早已經被雨水淋透,沾滿了泥沙的兩隻手混著血水不斷的往下滴淌,而他就像渾然未覺不知道痛疼一樣,剛猛的動作沒有絲毫的遞減。

“大隊長——”別再扒了,再扒手就好扒爛了,後麵的話高山終於是忍住沒往外說,因為他知道這時候說再多大隊長也不會聽,除非見到裏麵的人安然無事,否則再傷再疼他也還是會繼續。

明知勸不了,三個人不再說話,隻是默默的上前一齊開始幫忙把眼前這些障礙物挪走,越快越好。

時間在不斷的流逝,高高的泥石堆也在不停的減少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的阻礙已經不再巨碩的嚇人,裏外可以彼此聽到些聲音。

“紀岩,你在不在裏麵,回答我——”害怕等來的是沉默,那意味著什麼,誰都清楚。

“我在,我在這裏。”隱隱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我現在很安全。”

這句安全無疑是最好的鎮定劑,穩下了惶恐不安和焦急慌亂,新一撥的挖刨行動再度開始。

“紀岩,你別著急,很快就可以救你出來了——”簡勳幾乎是顫抖著說完整句話,伴隨一起的是手上不停的動作。

“……簡勳,是你嗎?”

“是我,是我!”從沒有像這一刻這樣,聽見她叫自己的名字會有種落淚的衝動。

毫無疑問,眼下是最好的結果,裏麵的人安全無事,隻差把這最後的阻礙打通。

希望就是最好的動力,四個人加快速度,很快就把剩下的這些泥石移走了,隻差最後的幾方土,裏麵的人都已經看見了,靠在最前麵的人迫不急待的想推開最後的阻礙,意外卻在這時候發生了,突如其來的地動山搖,二次餘震襲來——

“大隊長,快跑!”高山眼見一處山體被震裂開,泥土裹著山石往下滾落,喊話的同時推著身邊兩士兵向後跑去。

如果這時候簡勳跟著他們一起後竄,憑借著敏捷的身手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可他卻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另外的選擇——朝前大力的撲去,最後的土牆被撞開,急於想見到的人也終於見到了。

光亮卻隻存在了瞬間,緊跟著落下來的泥石再次堵住了洞口,裏麵又一次的漆黑。

“紀岩——”

黑暗裏感觀都變得較為敏感,耳畔邊傳來溫熱的呼吸,下一秒紀岩就被拉進了溫暖寬闊的懷抱。

失而複得似的喜悅充斥著簡勳的胸腔,仿佛隻有用力把懷裏的人箍緊才能證實這一切都不是虛幻,緊緊貼著她的身體,鼻息間縈繞的盡是她獨特的馨香,這一刻他什麼都忘了,懷裏心上隻有一個她。

似乎被他這樣的情緒所感染,危難時乍見到熟悉的人,再冷硬的心房也隨之湧出了暖意,怎麼會是你,本來已經衝到嘴邊的話臨時卻改了方向,輕歎了聲:“你真不該進來的——”明明可以抽身而退,卻偏偏撲進來擔這個風險,真是不夠理智。

黑暗裏響起了他暗啞的低笑:“小笨蛋說什麼呢,你在這裏,我不進來還要去哪裏?”帶著寵溺的語調沒有半分擔憂,仿佛這裏根本不是窄小的山洞,隨時有泯滅的危險,而是寬敞明亮無比的客廳,輕鬆坦蕩。剛才還有的焦急惶恐,在摟著她的這一刻盡數消散了一樣。

“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紀岩為這樣的他感到無奈歎息,又隱隱帶著些欣喜,被人在乎的感覺真的很好,同時卻也為這種不顧一切的行徑感到擔憂:“是不是遇到危險的時候你總是這種莽撞,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萬一真的出不去了——”

“那有什麼關係,我和你在一起。”不讓她再說下去,他直接截斷道。

平淡中帶著絲甜蜜的語氣讓紀岩怔愕了下,隨即抬手錘了他一記:“說什麼傻話呢,難道你撲進來就是為了跟我一起死的嗎?”有沒有他這麼傻的人啊?

“如果可以,我求之不得!”幽幽的歎息,似在追憶某段過去。

黑暗裏這樣的聲音格外的幽沉陰涼,聽得紀岩有些難受,輕喚了聲:“簡勳,你怎麼——”她一時有些語塞,不知道往下說些什麼,心中某個弦被觸動了一樣,隱隱覺著有什麼東西將要破土而出,卻找不到要領,隻能在原地踏步。

似乎知道她的情意,懷著她的臂膀稍稍鬆了鬆,簡勳改緊抱為半摟著,這樣讓兩個人在一起的姿勢舒服一些,平靜的道:“石頭,你知道嗎,那場大雨把你帶走了,我一直都沒有離開我們住的地方,直到我死——”

紀岩被驚的猛的坐直了身體:“你說什麼,你一真都沒有離開,一直到死?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簡勳輕笑著撫著她受驚繃緊的肩膀:“別緊張,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你想聽我就慢慢跟你說。那是你走後的第六十七天,小屋裏著了場大火,我就再也沒出去。”

大火?紀岩猛然間想到了她曾經做過的那場夢,夢裏他傷心欲絕,活的像是行屍走肉一樣,火舌竄進了屋裏,他明明已經睜開了眼睛,卻不願意爬起來跑出去,成心等死一樣任由大火燒到了身上。

“那、那不是場意外,你是成心的對不對?”被雷劈中時劇烈的灼痛雖然隻有短暫的數秒卻足夠撕裂她的觸覺的神經,難以想像被大火灼燒身體那漫長的痛苦折磨,明明清醒的情況下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情會有那樣的忍耐?

“你竟然猜到了?”簡勳感到微微的訝異,他也僅僅隻提了個開頭,一般人也隻會想到那是個意外,畢竟這種事情太不合常理了,誰也不會特別往那方麵去想,在這之前他可是沒有透露過隻字片語,她是怎麼想到的?

“我做過一個這樣的夢,夢裏你被大火包圍住,我怎麼喊你都不聽。”冥冥中自有安排,她死後重生,而他擁有了那些記憶,那夢也是種預知吧。

“原來是這樣!”他並不懷疑這樣的可能性,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夢裏才有的那些個記憶。神奇用科學解決不了的事情又不僅僅是這一件,親身經曆過才知道這些都是真的。

“這麼說我是說對了,你真的是有意的?!”紀岩無法想像當時他所承受的劇疼和那樣的慘烈:“瘋子,你就是個瘋子,怎麼會、怎麼會那麼做?”

黑暗裏響起了他的慘笑:“是啊,我是瘋了,在看到你被雷劈得焦黑屍體時就瘋了。”當時的畫麵即使此刻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渾身忍不住顫抖的使力把她摟向自己,隻有這樣的親密接確才能緩解內心的森冷恐懼。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明明就隻是個賭約啊?”紀岩從來沒去想過,上輩子的簡勳對她或許有愧疚,那也隻是看在兩人相處了幾月的情份上,她又最後落的那樣的下場,人心都是肉長的,有這樣的心情也是在所難免,卻從不以為這就是愛,如果真的有這樣的因素在,也就不會有賭約的存在了。

簡勳道:“是啊,原本確實隻是跟他們幾個打賭,可是處著處著不自覺的就真的喜歡上你了,剛開始我還不知道,慢慢的也就有所覺察了。那天他們幾個過來,當時說的那番話我也隻是拉不下臉,其實說完就後悔了,不過也是那番話讓我決定了跟你把打賭的事都說了,然後告訴你我的真實心意,你諒解最好,不諒解我就重新再追求你一遍。可是沒想到,你卻再也沒給我這樣的機會。紀岩,我錯了,真的錯了。我都要後悔死了沒能早些跟你坦白,那樣的死對我其實也算是種解脫,真的!”

這番話讓紀岩感到強烈的震撼,深深的觸動了那顆已經半死的心,猶如一股春風一點點的吹化著包裹在外麵冰層,慢慢的露出裏麵鮮活的顏色。